穿校服的女孩話音剛落,許錚已拎著防暴棍從後廚緩步走出。他今日穿著那件特製的黑色圍裙,心味·守護四個字端正地印在胸前,與機械義肢相映成趣。此刻的他,不像個保鏢,倒像是這家店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陳硯舟沒有回頭,隻是溫和地對女孩說:今天不做會發光的饅頭,改做鍋貼。
女孩怔了怔,低頭看了看手裡的紙條,又抬起頭:那......鍋貼也能讓人開心嗎?
比開心還要多一分暖意。陳硯舟掀開鍋蓋,熱氣蒸騰而起,他用鏟子輕巧地翻動著金黃的鍋貼,真心鍋貼,嘗過的人,有時會想起某個重要的人。
女孩眨了眨眼,還是走了進來,在靠門的位置坐下等待。
店裡剛安靜下來,門口的風鈴忽然急促作響。正在揉麵的宋小滿手上一頓,抬眼望去——一輛黑色轎車停在巷口,車門打開,一群記者簇擁著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走來。相機閃光燈此起彼伏,快門聲連成一片。
餘昭昭立刻關掉了手機直播。
唐綰背著相機走在人群後方,步履輕盈。她今日沒穿慣常的棉麻裙,而是換了條深色長褲,頸間的銀湯匙項鏈被風吹得從衣領裡滑了出來。
陳硯舟擦淨雙手,推門而出。
一時間無人說話。記者們舉著設備,屏息等待著什麼。
陳硯舟微微一笑:您來得正好,鍋貼剛出鍋。
老人愣了愣,接過遞來的小碟子,上麵整齊排列著六枚鍋貼,底部焦黃酥脆,泛著誘人的油光。
他夾起一個,輕輕咬了一口。
牙齒觸碰到外皮的瞬間,他的動作停滯了。眼睛緩緩睜大,喉頭微動,仿佛咽下的不是食物,而是某種塵封已久的記憶。
片刻後,他放下筷子,聲音略顯沙啞:這個味道......我已經幾十年沒嘗到了。
四周頓時安靜下來。
我寫第一篇調查報道那天,淩晨三點才收工,街邊攤有位老伯給我煎了張餅。當時身無分文,他說算了,年輕人不容易。那餅雖然糊了邊,卻格外香。老人抬手拭了拭眼角,這鍋貼......就是那個味道。
人群中靜默數秒,隨後不知誰先鼓起掌來,很快掌聲連成一片。
宋小滿站在後廚門口,手裡還捏著一團麵。餘昭昭重新打開手機,悄悄錄了一段視頻,未加標題就直接上傳。
唐綰靜立不動。她站在人群最後,看著陳硯舟接過空碟,低頭擦拭,放回托盤。
記者們湧上前來,話筒紛紛對準她。
唐記者,終身成就獎頒給您實至名歸!能談談是什麼支撐您堅持了十年嗎?
她沒有立即回答,目光落在廚房裡那個忙碌的背影上。陳硯舟正在調製餡料,手腕轉動的姿勢沉穩有力,像是在完成一件極其重要的事。
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終於開口,每次想要放棄時,我就會來這裡點一碗青菜羹。它從不講大道理,隻是讓我記得最初為何出發。
有人注意到她包裡露出的藥瓶一角,迅速調整鏡頭。但她並未回避。
但今天我想說——這個獎不該隻屬於我一個人。她抬起頭,聲音清晰堅定,是因為有人一直為我準備熱騰騰的飯菜,我的心才沒有冷卻。
她望向陳硯舟:謝謝你,用一道道菜讓我明白,真相不該冰冷,人心不該堅硬。
陳硯舟的手頓了頓,沒有回頭,繼續攪拌著餡料。
記者追問:那您認為,新聞和美食之間有什麼聯係嗎?
唐綰說,它們都需要真心。沒有真心,報道隻是材料的堆砌,飯菜隻是熱量的供給。但一旦傾注了真心,就能讓人銘記一生。
老人聽完,拄著拐杖走近餐館門口,仰頭端詳那塊曆經風雨的招牌。
你們這裡做的不是普通的飯菜。他說,而是為這個時代留下的注腳。
說完,他轉身離去。記者們緊隨其後,無人刪除稿件,所有畫麵都被傳至網絡,標題不約而同地寫著《一位女記者與一家街角餐館》。
店裡重歸寧靜。鍋裡的油仍在滋滋作響,陳硯舟將最後一鍋鍋貼鏟入盤中,端到唐綰桌上。
她沒有動筷,從包裡取出一個鐵盒,輕輕放在桌麵上。
這是我昨夜寫的獲獎感言草稿。她說,本來打算打印出來念,可寫到一半,手抖得厲害。
陳硯舟瞥了眼鐵盒:放在這裡就好。
裡麵寫到了你。她注視著他,寫了那一碗安神粥,寫我躲在煎餅攤後發送郵件,寫我被人追趕逃到這裡時,你連問都不問就打開了門。
陳硯舟點頭:現在不用寫了。
是啊。她笑了,眼眶微紅,因為今天,我終於說出來了。
她夾起一個鍋貼,輕輕咬下,沒有立即咀嚼,隻是含在口中,像是在品味某種久違的情緒。
宋小滿走過來更換水壺,經過時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餘昭昭在一旁坐下,一言不發,隻是將手覆在她的手背上。阿阮搖著銅鈴鐺繞桌一周,將一枚新做的小麵點放入她的碗中。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唐綰低頭看著,忽然說:我以前總覺得自己在記錄彆人的故事。現在才明白,我也活進了一個故事裡。
陳硯舟在灶台前洗鍋,聽見這話,沒有回應。
但他將火調小,讓湯一直保持著適宜的溫度。
許錚站在後廚門口,機械手輕扶著門框。他看了眼時間,十一點五十七分。午市即將開始,他已經檢查過所有門窗,報警係統運轉正常,圍裙潔淨如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