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錚將第三塊土豆放在砧板上,左手輕輕扶穩,右手握緊菜刀。刀鋒落下,土豆絲一根根均勻分開,細得幾乎能穿針。他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珠,不是因為勞累,而是出於緊張。機械手的關節微微發燙,仿佛有電流在皮膚下流動。
陳硯舟在灶台前攪動著湯鍋,頭也不回地說:彆憋著氣,切菜又不是拆彈。
我知道。許錚應了一聲,手腕發力加快了節奏。
哢噠——
一聲輕微的響動從機械手指根部傳來。他的動作一頓,刀尖卡進了砧板的縫隙裡,怎麼也抽不出來。五根金屬手指突然收緊,死死夾住刀柄,指節發出細微的摩擦聲。
不對勁。許錚想要鬆手,但係統毫無反應。他用力向後拉扯,整把刀紋絲不動。
陳硯舟放下湯勺,轉身就看見刀背猛地一震,一片削斷的土豆片像飛鏢般彈射出去,地打在門框上。
又是一次抖動。
這次飛出去的是好幾片土豆,邊緣銳利,在燈光下劃出銀白的軌跡。
沈君瑤恰在此時推門進來,手裡還拎著警局送來的文件袋。她剛說了句老陳,我順路......,一片土豆絲擦過她的袖口,一聲,製服布料裂開了一道兩寸長的口子。
她愣了一下,低頭看向手臂。
許錚的臉色頓時變了:你沒事吧?
沈君瑤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先關切地看向他:你怎麼樣?手是不是又出問題了?
我......卡住了。許錚的聲音有些沙啞。
陳硯舟一個箭步跨到料理台前,掀開保溫鍋蓋,舀了一碗乳白色的豆腐羹。他加了半勺蜂蜜,撒了些碎薄荷葉,端到許錚麵前。
喝一口。
這個能管用?許錚盯著那碗東西。
不想把刀插進自己手裡,就喝。陳硯舟把碗塞進他健康的那隻手中。
許錚低頭嘗了一口。嫩滑的豆腐滑過喉嚨,帶著一絲清涼的甜意和植物的清香。咽下去後,胸口那股緊繃感仿佛被什麼輕柔地推開了。
第二口下肚,呼吸漸漸平穩。
第三口喝完,機械手地響了一聲,五根手指緩緩張開,刀終於鬆脫了。
陳硯舟接過空碗,放回灶台。他沒有說話,隻是擰開水龍頭衝洗菜刀。
沈君瑤卷起袖子檢查手臂,皮膚完好無損,隻有布料破了個口子。差點就成了第一個被土豆絲劃傷的刑警。她笑了笑,要不以後來這兒上班我都穿防刺服?
許錚低著頭,手指仍在微微顫抖。不是因為受傷,而是因為羞愧。
他一個退役特種兵,曾經在槍林彈雨中扛著戰友突圍,如今卻被一把菜刀、幾片土豆逼得說不出話來。
我不是故意的。他說。
我知道。沈君瑤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把這裡當成戰場,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可廚房不是戰場,沒有人會罰你做俯臥撐。
陳硯舟擦乾手,靠在料理台邊:你剛才切得其實很不錯,速度和角度都很到位。問題在於太用力了。你害怕出錯,所以機器也跟著緊張起來。
它能感知到我的情緒?許錚抬起頭。
當然。陳硯舟點頭,它連接著你的神經係統,你心跳加快一下,它的電流就會紊亂一分。你以為你在控製它,實際上是它在學習你的生活方式。
許錚陷入沉默。
沈君瑤繞到料理台另一邊,拿起一塊新土豆:那現在要不要再試試?我來扶料,你隻管切。
萬一又飛出去怎麼辦?
那就飛唄。她把土豆放好,大不了我再多撕一件製服,回頭讓你們餐館報銷。
陳硯舟笑出聲:這賬我認。
許錚看著兩人,忽然覺得胸口那團堵著的東西消散了些。
他重新握住刀柄,這次左手搭在沈君瑤的手上,借了個力道。刀穩穩落下,土豆絲一根接一根,整齊地堆在盤子裡。
切完三塊,他停下來,機械手的溫度已經恢複正常。
還能繼續?陳硯舟問。
許錚點頭。
下次加些胡蘿卜。陳硯舟說,顏色好看,客人喜歡。
沈君瑤拿起那片劃破袖子的土豆絲仔細端詳:這東西還挺鋒利,建議申請個吉尼斯紀錄——最危險的早餐配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