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護車嘶鳴著駛入醫院急診區,車輪與地麵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後門嘩啦一聲拉開,幾個白大褂立刻圍了上來。擔架被迅速抬出,陳硯舟緊跟在旁,他的手始終死死攥著許錚的手腕。血已經凝固了,暗紅色的血痂將兩人的指尖黏在一起,分不清是誰的血。
搶救室的自動門在他麵前沉重地合攏,頂燈亮起刺目的紅光。一個小護士匆匆遞來一張表格,指尖在紙上輕點:姓名、關係。
他低頭看著那張紙,筆尖在紙上懸停,墨跡慢慢暈開一個黑點。最終落下兩個字:兄弟。
醫生推門出來時,天邊才剛剛泛起魚肚白。白大褂的袖口沾著零星血點,他的聲音很輕,卻像重錘砸在人心上:傷得很重,機械義肢爆炸導致神經接點受損,內出血嚴重。現在深度昏迷,能不能醒過來...要看天意。
陳硯舟什麼也沒說,喉結輕輕滾動。他轉身走向走廊儘頭的休息區,從隨身攜帶的保溫桶裡取出那把祖傳銀勺,又拿出糯米、紅棗、桂圓,找了個插座開始熬粥。
米粒在沸水中翻滾,他調小了火,用銀勺一圈一圈慢慢攪動。勺沿擦過鍋底發出細微的沙沙聲,像是在數著誰的心跳。
你說過活著才有意義。他對著翻騰的米粥低語,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現在輪到我告訴你,彆丟下我們。
沈君瑤是第一個趕到的。她換下了警服,卻把戰術筆端正地放在床頭櫃上,像是在立一個無聲的崗哨。
我白天執勤,晚上來守。她說這話時,目光始終沒有離開許錚蒼白的臉,不會讓他一個人躺著。
餘昭昭抱著她那台老式音響進來,輕輕按下播放鍵。一首帶著軍號聲的老歌在病房裡緩緩流淌,節奏沉穩如山。
這是《山河行》。她說,那天他切菜的時候,就哼著這個調子。
歌聲在病房裡回蕩了一會兒,宋小滿突然緊緊抓住許錚的手。
你們看!她的聲音帶著抑製不住的顫抖,他手指動了!
所有人都圍了過去。許錚的無名指確實微微蜷縮了一下,像是在回應什麼。
唐綰舉起相機,哢嚓一聲定格了這個瞬間。她什麼也沒說,隻是默默把照片存進一個命名為的文件夾。
阿阮搖響了銅鈴鐺,清脆的聲音在消毒水的氣味中回蕩。她把鈴鐺小心地掛在床頭,輕聲說:這是新生的信號。
從那天起,五個人開始輪流來醫院。沒人提起餐館的事,也沒人問外麵的風波有沒有平息。
陳硯舟每天早上六點準時出現,手裡永遠拎著那個保溫桶。他打開蓋子時,熱氣總會撲滿一臉,露出一碗剛熬好的祈福粥。
粥是上好的糯米煮的,紅棗和桂圓燉得軟爛,米油在晨光裡泛著淡淡的金光。他把碗放在床頭櫃正中央,正對著許錚蒼白的臉。
你以前說我的飯有魂兒。他一邊慢慢攪動粥一邊說,我現在把魂兒都熬進去了,你得回來嘗一口。
護士來看過幾次,輕聲勸他:粥不能代替營養液,他又喝不了。
陳硯舟隻是點頭,第二天卻照樣端來新熬的粥。
後來護士也不再勸了,隻是悄悄幫他換熱水袋,讓那碗粥一直溫著。
餘昭昭每天都帶著音響來放歌。有時是《山河行》,有時是彆的軍旅老歌。她說許錚最喜歡這些,聽著聽著就會安靜下來。
有一次,音樂放到一半,許錚的嘴唇輕輕動了一下,像是想跟著哼唱。
宋小滿當場就哭了。她跑出去買了個蘋果,用柳葉刀細細地削成薄片,輕輕塞進許錚嘴角。
奇跡發生了——許錚真的張開嘴咀嚼起來,還慢慢咽了下去。
他不是靠意識。宋小滿抹著眼淚說,他是身體還記得在廚房的日子。
唐綰繼續拍照。她拍許錚的睡顏,拍點滴瓶裡緩緩下降的液體,拍窗外的天色變化。每張照片都仔細標上日期和時間。
我要讓他醒來第一眼,就知道我們從來沒離開過。她說。
沈君瑤值夜的那晚,帶了本翻舊了的《菜根譚》。她說許錚最愛看這本書,雖然總抱怨看不懂。
她坐在床邊,一頁頁慢慢地翻,偶爾念出幾句。
咬得菜根,百事可做。
話音落下時,許錚的眼皮輕輕顫了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