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槽裡的最後一滴汙水流儘,陳硯舟摘下濕漉漉的橡膠手套,指尖還沾著洗潔精的清冽氣息。他正要轉身往休息室走,掛在廚房門把上的銅鈴鐺毫無征兆地響了一聲。
不是風吹過的那種隨意搖晃。
那聲音很輕,卻帶著刻意的節奏,像是被人用指節精準敲擊了內壁,又迅速收力。他收住腳步,在昏暗中盯著那鈴鐺看了兩秒。這東西上次這樣響,還是她撕了合同之後。今夜再響,時機未免太過巧合。
他沒開燈,借著窗外漏進的月光穿過走廊,停在倉庫外牆邊。清冷的月光斜照在斑駁的磚麵上,他將手掌貼上去,一寸寸緩慢移動。快到拐角時,鈴鐺又響了一次,這次聲音更清晰,細微的震動順著牆體傳到他的掌心。
是空心的。
他退後半步,用炒鍋的邊緣輕輕敲了敲牆皮。回聲沉悶,像是敲在了一層夾板上。裡麵肯定有空間。
褲袋裡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屏幕亮起,是阿阮的消息:【彆硬來,等我。】
他沒回複,隻是靠牆站著,隱在陰影裡。不到一分鐘,巷口傳來輕而穩的腳步聲。阿阮依舊穿著那身繁複的洛麗塔裙,手裡拎著小巧的手包,步履從容。
“你早就知道?”他低聲問,目光仍落在牆麵上。
“我知道有人會回來。”她的聲音很輕,“錢多多被抓之前,最後一次轉賬記錄指向城西一個廢棄中轉站,但他昨天沒去那兒。他來了這裡。”
“所以你把鈴鐺留在廚房?”
“它能感應特定頻段的信號源。”她抬頭看了看微微晃動的銅鈴,“剛才兩次響動,一次是探測啟動,一次是定位完成。”
陳硯舟點了點頭。“門後麵有設備運行的聲音,很微弱。”
“裝了報警裝置。”她蹲下身,從裙邊的暗袋裡取出一個不起眼的小儀器,“強拆會觸發遠程通知。得慢慢來。”
他接過那薄如柳葉的金屬工具,前端帶著細小的鉤子。他小心翼翼地將薄片探入牆縫,極有耐心地一點點撬動。隨著一聲輕微的“哢噠”聲,卡扣鬆脫,整塊牆板向外滑開了一寸左右。裡麵露出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狹窄通道,儘頭是一扇厚重的鐵門。
門縫底下,透出幽微的藍光。
他輕輕推開門。
錢多多背對著他們,坐在一張折疊桌前,筆記本電腦連著數據線,另一頭接在牆麵的接口上。屏幕上正快速滾動著掃描圖像——那是“心味手記”的每一頁,從牛皮紙封麵到每一道菜的配方細節,都在被源源不斷地上傳。
一個u盤插在筆記本右側接口,紅燈急促地閃爍著。
陳硯舟沒有貿然上前。他清楚,這類設備一旦檢測到物理乾擾,很可能自動銷毀數據或反向發出警報。他無聲地退回門口,給阿阮遞了個眼色。
她會意,悄步走進來,站定在正對u盤的位置,舉起了手中的銅鈴鐺。
鈴鐺表麵刻著繁複的紋路,中間嵌著一顆珍珠般潤澤的珠子。她閉上眼,指尖在鈴壁上輕輕一彈。
“叮——”
一聲清越的音波蕩開,不高,卻讓周圍的空氣都隨之微微震顫。電腦屏幕猛地閃爍了一下,隨即彈出一個提示框:設備損壞,無法識彆u盤。
錢多多驚得猛然回頭,看見他們時,第一反應就是去拔u盤。可芯片已然碎裂,插頭卡死在接口裡,紋絲不動。他急了,伸手想去按筆記本的強製備份快捷鍵。
阿阮再次搖響了鈴鐺。
第二聲比第一聲更為短促,也更為尖銳。筆記本的風扇發出異樣的狂嘯,隨即“啪”地一聲輕響,屏幕徹底暗了下去。
錢多多整個人僵在原地,麵如死灰。
陳硯舟走上前,拿起那個u盤。外殼尚且完好,但內部的芯片已布滿放射狀的裂痕,顯然是報廢了。
“你用了共振頻率?”他問,目光落在阿阮手中的鈴鐺上。
“家族傳下來的老手藝。”阿阮將鈴鐺收回掌心,“專門對付加密的存儲設備。隻要頻率匹配,就能從內部震碎核心結構。”
錢多多猛地站起身,還想說什麼,倉庫外突然亮起幾道雪白的手電光。門被“砰”地一聲踹開,沈君瑤帶著人衝了進來,動作利落地將他按倒在地。卡、紐扣大小的攝像頭……一件件證物被搜出放在地上。他還想掙紮,手腕被銬上時,嘶啞地吼了一句:“你們根本不懂!他們拿我女兒做人質!”
倉庫裡一片寂靜,隻有他粗重的喘息聲。
陳硯舟蹲下身,平視著他。“所以,你就偷我安身立命的東西,去換你女兒的命?”
“我不是為了錢!”他額上青筋暴起,喘著粗氣,“王虎的人找到我,說隻要拿到菜譜的傳輸記錄,就讓我見女兒一麵。我不信他們,可……可我沒辦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