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綰把手機轉過來時,陳硯舟正將滾燙的高湯緩緩舀入麵碗。蒸騰的熱氣模糊了他的麵容,他瞥了一眼屏幕,沒有說話,隻是輕輕點了點頭。
衛星畫麵清晰地顯示著西山化工廠的外圍,熱成像圖上,昨晚十點的異常集結像是一簇不祥的焰火。紅點密集地聚集在廠房西側,緊鄰著酸液儲存區。附帶的放大截圖角落裡,隱約可見金屬物件在夜視鏡頭下反射出的冷光。
他放下長柄湯勺,用掛在腰間的白布擦了擦手,撥通了阿阮的電話。
“看到了。”電話那頭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電流的細微雜音,“那是我鈴鐺上的珍珠拍到的。他們把人質綁在酸液池上方的鋼架上,王虎在控製室裡。”
“警方無法強攻。”她繼續說道,“管道嚴重老化,稍大一點的震動就可能導致泄漏。我已經鎖定了工廠內部的監控信號,但乾擾窗口最多隻能維持三分鐘。”
陳硯舟走到後廚的冰櫃前,拉開最底層的抽屜。裡麵沒有武器,隻有一條洗得發白的加厚純棉餐巾——這是他特製的,反複洗過三十次,既不縮水,又能防火防蝕。
他將餐巾仔細疊好塞進腰帶,又從灶台取來一口小鍋,倒入糖醋汁、番茄醬、米醋和蜂蜜,開小火慢慢熬煮。
“你要做什麼?”阿阮在電話那頭問。
“做一道菜。”他的聲音平靜如水,“叫‘勇氣糖醋鯉魚’。”
半小時後,一輛不起眼的電動車悄無聲息地停在化工廠後巷。陳硯舟穿著普通的白色廚師服,背著一個保溫食盒,徒步穿過生鏽廢棄的鐵門。
工廠內部光線昏暗,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化學氣味。他沿著通風管道匍匐前行,小心避開地麵上縱橫交錯的紅外感應線。爬到控製室下方時,上麵傳來粗暴的吼聲。
“再靠近一步,我就開槍!”
陳硯舟輕輕推開檢修口的蓋板,看見王虎站在鋼架邊緣,一隻手緊握著手槍,另一隻手死死抓著人質的衣領。那人雙手被縛,臉朝下趴在距離酸液池不到兩米的鐵網上,隨時可能墜入那冒著氣泡的黃色液體中。
控製室的玻璃映出熱成像畫麵,紅點急促閃爍。陳硯舟摸了摸耳麥,接收到阿阮傳來的頻率數據。
他合上蓋板,從通風口一躍而下,提著食盒穩步走向廠房中央。
“王虎。”他喊了一聲,聲音在空曠的廠房裡回蕩。
對方猛地回頭,槍口瞬間對準了他。
“你來送死?”
“我來送飯。”陳硯舟打開食盒,取出一整條炸得金黃酥脆的鯉魚,穩穩擺在地上。糖醋汁還在咕嘟冒泡,魚身昂首翹尾,仿佛正要躍過龍門。
“這道菜叫‘逆流而上’。”他說,“我父親教我的。他說人這一生,總會遇到急流險灘。但隻要方向對了,哪怕慢一點,也能遊過去。”
王虎冷笑:“少廢話!你是來救人的?還是來立英雄碑的?”
陳硯舟紋絲不動,“我不是來談判的。我是主廚,今天這頓飯,我來做主。”
他蹲下身,用筷子輕輕敲擊魚尾。
哢的一聲輕響,魚腹裂開一道細縫,熒光粉如塵埃般灑落地麵,順著坡度悄然流向最近的安全出口。光線極其微弱,肉眼難以察覺,但人質眼角餘光掃到那條微亮的指引線,呼吸明顯平穩了許多。
“你搞什麼鬼?”王虎察覺異樣,抬腳就要踢翻食盒。
就在這一刹那,控製室的玻璃突然發出高頻震顫。
叮——
一聲清脆的鈴響從遠處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