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振海站在廚房門口,手指無意識地摳著門框上的漆皮。他沒有邁步,也沒有出聲,隻是默默注視著陳硯舟往鍋裡添水的背影。
陳硯舟低著頭,用長勺輕輕攪動湯鍋,骨頭沉在鍋底,浮沫緩緩上湧。他仔細撇去泡沫,將灶火調小。
“想看就進來看。”他頭也不回地說,“站著也磨鞋底。”
喬振海遲疑地邁進門坎,腳步放得很輕,仿佛怕驚擾了這一室的安寧。他停在灶台邊,隔著兩步的距離,目光緊緊鎖在那口翻滾的湯鍋上。
“這湯……要熬多久?”他輕聲問。
“六個鐘頭。”陳硯舟回答,“今天這鍋剛上火。”
“我聽說你父親熬湯從來不蓋鍋蓋。”
“你還知道些事情。”
喬振海的嘴唇翕動了一下,終究沒有接話。他從西裝內袋裡取出一張折疊整齊的紙,遞了過去。紙上隻有一行字:我想吃一頓能讓人認錯的飯。
陳硯舟接過紙張,看了片刻,隨手撕成兩半,扔進灶膛。火苗歡快地跳躍了一下。
“飯可以做給你。”他說,“但不是現在。”
接下來的三十天,喬振海每天清晨七點準時出現在店裡。他不再穿著昂貴的阿瑪尼,頭發也不再梳得一絲不苟,隻是一身洗得發舊的西裝,拎著個磨損的公文包,獨自坐在角落靠牆的那張木桌旁。
陳硯舟給他準備的餐食很簡單:一碗清湯麵,一個素餡餃子,一碟涼拌苦菊。沒有鹽,沒有油,連蔥花都不見一片。
“這叫‘懺悔套餐’。”宋小滿端著托盤回來時低聲解釋,“老板說,吃得下去,才算開始。”
第一天,喬振海吃了三口麵就停下了筷子。他攥著筷子,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珠。
第二天,他咬開餃子,發現裡麵是空心的,愣在原地。
第三天,他夾起一片苦菊,在嘴裡咀嚼了足足十秒才咽下去,手指一直微微顫抖。
第五天,他吃完後衝進洗手間嘔吐。
第十天,他坐在桌前發呆,直到打烊的燈光亮起才緩緩起身。
第二十天,他主動將餐具收進後廚,輕輕放在水池邊。
第二十五天,他站在廚房外看了一整晚的炒菜過程,一言不發。
第三十天清晨,他剛坐下,陳硯舟就將套餐端了上來。還是那三樣,分毫未變。
喬振海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湯,剛咽下去,整個人突然向前栽倒,膝蓋重重磕在地上,雙手撐著桌腿乾嘔起來。
“咳——”
一口黃水噴濺在地板上。
“老板!”宋小滿第一個衝過去,手裡還握著切菜刀。
沈君瑤從門口快步走進,手按在腰側,目光警惕地掃視四周。
唐綰掏出相機,快門聲清脆地響起。餘昭昭下意識後退半步,撞到了身後的椅子。
阿阮蹲下身,用手在嘔吐物上方輕輕扇動,仔細嗅了嗅。
“有藥味。”她說,“不是食物中毒。”
陳硯舟已經蹲在喬振海身旁,用筷子尖挑起一點殘留物,湊近鼻尖聞了聞。他抬頭看向阿阮:“緩釋劑?”
“對。”阿阮點頭,“長期服用的那種,控製情緒和記憶的。”
陳硯舟站起身,走到冰箱前拉開抽屜,取出一個小瓶,倒了半勺白色粉末在乾淨碗裡,加水攪勻,遞給喬振海。
“喝下去。”
喬振海抬起頭,眼中滿是驚恐。
“喝下去。”陳硯舟重複道。
他接過碗,手抖得厲害,水灑了一身。他閉上眼睛,一口氣灌了下去。
幾分鐘後,他又開始嘔吐,這次吐出的東西裡夾雜著灰綠色的顆粒。
“清出來了。”陳硯舟說,“趙德利在你身上埋了定時藥片,醫生定期激活,讓你聽話,也讓你痛苦。”
喬振海趴在地上,肩膀不住地顫抖。
“我以為……隻要配合,就能活下去。”他的聲音嘶啞,“他們讓我抹黑你,讓我舉報食材問題,讓我裝君子……可我不敢不聽。”
“後來我發現逃不掉了。每次我想說實話,胃就開始疼,腦子像被人用刀刮。我去醫院檢查,沒人敢告訴我真相。”
他抬起臉,淚水混著汗水往下淌。
“我真的想重新做人。”
廚房裡一片寂靜。
宋小滿把刀插回腰間的刀鞘,走過去扶他起身。
唐綰放下相機,從包裡抽出一張紙巾遞過去。
餘昭昭慢慢走近,將手中的熱毛巾放在桌上。
沈君瑤鬆開按在腰間的手,站直了身子。
阿阮輕輕搖了一下銅鈴鐺,清脆的鈴聲在空氣中回蕩。
陳硯舟轉身回到灶台前,掀開一口大鍋的鍋蓋,蒸騰的熱氣撲麵而來。
“明天還來嗎?”他背對著問道。
“來。”喬振海趴在地上說,“我每天都來。”
“那明天的飯,你自己做。”
“我?”
“後院有三隻貓,餓了三天。你要是還想贖罪,就給它們做飯。”
喬振海愣住了。
“我不懂廚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