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振海離去後,廚房裡陷入了一片寧靜。陳硯舟仔細擦拭著灶台,水珠順著抹布的紋路滑落,在瓷磚上留下一道蜿蜒的濕痕。他剛把湯勺掛回牆上的鉤子,門就被推開了。
李處長穿著那身熟悉的灰藍色製服走進來,手裡拎著個空保溫杯。他臉上堆著笑,點頭示意:今天來得早,正好趕上早茶。
陳硯舟沒有接話,轉身從鍋裡舀了一碗熱粥,放在靠窗那張李處長連續七天光顧的桌子上。前六天,李處長總是吃得乾乾淨淨,臨走時還要打包半份帶走。可今天,他隻喝了一口就皺起了眉頭。
這粥太淡了。他抱怨道,一點味道都沒有。
陳硯舟站在灶台邊,手指輕輕敲了下鍋沿。他心知這人並非真為檢查而來。唐綰前幾天隨口提過,有乾部私下倒賣藥材補貼家用。當時他沒在意,現在回想起來,這人每次來都要點廉政粥,嘴上說著支持老字號,眼神卻總往廚房角落瞟。
他低頭看了看鍋中翻滾的米粒,不動聲色地取了一小撮藏紅花,撒進新熬的一鍋粥裡。金紅的花絲遇熱即融,不見痕跡。這種花不傷人,卻能染色,即便是殘羹剩飯也能查出源頭。
第二天清晨,沈君瑤來了。她穿著便裝,坐在了李處長對麵的位置。陳硯舟給她端上一碗粥,低聲說:你看著他吃。
李處長照舊喝了大半碗,將剩下的倒在泔水桶裡。服務員端走時,沈君瑤起身跟了出去。她在巷口拍了照,看著清潔工把桶放在三輪車上。半小時後,她發來消息:桶被拉走了,路線偏向東城。
陳硯舟回了個字。
中午時分,沈君瑤回到店裡,坐在後廚的小凳子上。她摘下帽子,理了理有些淩亂的頭發。我跟著車去了城南藥材市場。李處長的車停在路邊,他下車後和一個穿黑褂子的男人接頭,遞過去一個塑料袋。
裡麵是什麼?
像是裝了液體的瓶子。她頓了頓,我拍到了交易過程。對方收下後,當場打開聞了一下,還笑了。
陳硯舟點點頭。他掀開鍋蓋,察看火候。他們知道這東西值錢。藏紅花泡過的米湯能提取香精,一斤能賣三百。
你現在有證據了。
還不夠。他說,得讓他自己認。
下午三點,一輛黑色轎車停在餐館門口。兩個穿深色西裝的人走進來,胸前彆著工作牌。其中一人開口:我們是市紀委的,接到舉報,有人利用公務之便謀取私利,現進行突擊調查。
食客們紛紛抬起頭,有人掏出手機開始錄像。
李處長坐在原位,手微微抖了一下。他強擠出一絲笑容:哎呀,原來是組織上來人了,我正配合工作呢。
陳硯舟走出廚房,手裡端著兩碗粥。一碗顏色正常,一碗底部泛著淡淡的金紅色。他把兩碗都放在桌上,指著加了藏紅花的那一碗說:
真正的廉政粥用了藏紅花調氣養胃,您昨天喝的,應該是這一碗。
李處長盯著那碗粥,沒有動作。
您要是不信,可以嘗嘗看。陳硯舟又說,味道是一樣的,隻是顏色不同。
我不記得喝的是哪一碗。李處長笑了笑,可能是記錯了。
可您今早剛把它賣給藥材商。陳硯舟直視著他,他們說,這花水能提香精,一斤三百塊。您送出去的那瓶,至少值五十。
四周頓時安靜下來。
坐在旁邊吃麵的大叔放下筷子:我說怎麼天天來白吃,原來轉手賺錢啊?
另一個老太太搖頭歎息:怪不得每次都打包,我還以為是帶回家給孫子喝。
議論聲越來越大。有人站起來拍照,鏡頭對準李處長的臉。
紀委人員走到桌前,拿出記錄本。李先生,請您說明一下,今天上午十點二十三分,您是否在城南藥材市場與一名姓王的商販有過接觸?
李處長嘴唇動了動,沒有出聲。
我可以解釋......他終於開口,聲音有些沙啞,那是私人往來,跟工作沒關係。
那袋子裡裝的是什麼?紀委人員問。
就是......剩飯。
剩飯能賣五十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