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裡又安靜下來，隻有遠處隱約的市聲。
陳硯舟沒再說話，轉身回了廚房。灶上的湯鍋還溫著，他往裡添了小半碗清水，讓那點微瀾繼續輕輕地滾著。
發好的油條麵團躺在案板上，他扯下一塊，拉長，滑入油鍋。“滋啦——”一聲，濃鬱的油香混著麵香猛地炸開，瞬間充滿了整個空間。
首長吸了吸鼻子，抬頭望過來。
“你還炸油條？”
“天天炸。”陳硯舟用長筷翻動著鍋裡金黃膨脹的麵團，“老街坊們吃慣了。”
“我也……快慣了。”首長低聲說，像自言自語。
他把涼茶喝完，杯子放下時，杯底壓著的一張對折過的便簽紙露了出來。上麵是略有些抖的鋼筆字，寫著五道菜的名字，每道後麵還跟了一兩行小字，像是烹飪的要點，或是他自己的備注。
陳硯舟收拾停當，走到門口看了看天。日頭又升高了些，明晃晃地照在“心味餐館”那塊舊招牌上，木紋清晰可見。
他折回儲藏室，拿出幾個新的密封盒，開始準備明天要用的料。
外間，首長忽然喚了一聲：“小陳。”
“在。”
“你娘……教過你怎麼存薺菜麼？春天的薺菜，留不到冬天。”
“教過。”陳硯舟的聲音從裡麵傳來，“洗乾淨，開水裡快速焯一下，撈出來擠乾水分，按一頓的量分好，凍起來。想吃的時候，提前拿出來化開，味道差不離。”
“記下了。”首長點點頭，頓了頓，又說，“下次來，我想……再嘗嘗這薺菜餛飩。”
“我讓我娘多包些凍著。”
“不是，”首長打斷他，聲音很輕，“我是想……帶一碗走。”
陳硯舟手上動作停了一瞬。“行。”
他擦乾手走回前廳，看見首長正將那張寫滿字的便簽紙小心地折成更小的方塊，撩開外套，放進內側的口袋。動作很慢，卻很穩，帶著一種鄭重的意味。
店裡隻剩下湯鍋持續發出的、極輕微的“咕嘟”聲，像安詳的鼾息。
陳硯舟拿起抹布，繼續擦拭已經光潔的桌麵。
擦到一半，圍裙口袋裡的手機又震了。
沈君瑤的消息：【趙德利相關賬戶凍結後，今早有一筆三百萬的匿名款項打入指定監管賬戶，備注隻有兩個字：“贖罪”。】
他看完，屏幕暗下去，將手機背麵朝上，扣在了一旁的調料架邊。
再抬頭時，首長已經站起身，開衫疊好搭在臂彎裡。但他沒立刻走，而是踱到牆邊，仰起頭，仔仔細細地又看了一遍那塊“食物有魂”的木匾。
看了好一會兒，他伸出手，用指尖輕輕描摹了一下木匾邊緣手工雕刻的、不甚規則的紋路。
然後轉過身：“小陳。”
“您說。”
“明天我還來。”
“幾點？”
“再早一點。”
“還是這五樣？”
“對。”
陳硯舟點頭：“好。”
首長邁步朝門口走去，手握上門把時，又頓住了，側過半邊身子。
“你娘……身子骨還硬朗？”
“硬朗。”陳硯舟答，“她說等天再暖和點，想來城裡住些日子。”
“那……”首長的目光看向窗外，聲音柔和下來，“讓她……多帶點薺菜。”
“哎。”
門被拉開，又輕輕合上。
陳硯舟站在原地，聽著門外那雙皮鞋踏在石板路上的聲音，不疾不徐，漸漸遠去，最終融入了街道的背景音裡。
他走回廚房，掀開湯鍋的蓋子。水還在極慢地滾著，中心冒著細小的泡泡，一圈圈漾開。
他把火調到幾乎看不見的最小。
接著打開冰箱，將今天用過的五個密封盒依次放回原處。標簽朝外，安神、補氣、清肝、健脾、養心，一字排開，整整齊齊。
門外街道上，不知哪家鋪子正在卸貨，鐵架碰撞，發出沉悶而富有節奏的“哐當”聲。
陳硯舟係緊圍裙的帶子，重新站到了灶台前。
油鍋裡的油，又開始無聲地升溫，泛起了細密的波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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