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來的大半個月裡,杜遠當真踐行了他“靜待東風”的打算,幾乎成了長安城勳貴圈裡一個隱形的存在。
有了李世民金口玉言的特許,他連每日雷打不動的早朝都免了,徹徹底底、心安理得地做了一回超品爵爺裡的“閒散貴人”。
將所有的朝堂紛爭、政務文書都暫時拋諸腦後。
他的生活重心,前所未有地、完全地傾斜到了內宅之中。
王萱性情溫婉賢淑,將偌大的杜府打理得井井有條,下人各司其職,院落潔淨無塵,讓杜遠全然無需為家務分心;
長樂公主李麗質產後已過半月,身子在精心調養下逐漸恢複,卻仍帶著幾分產後的慵懶與脆弱,白皙的麵龐上時常浮現淡淡的紅暈。
眉宇間那份屬於少女的嬌俏未曾完全褪去,又疊加了一層初為人母的溫柔光輝,更顯得楚楚動人,我見猶憐。杜遠將大把的時間用來陪伴她們。
秋日溫暖的午後,他喜歡抱著快半歲的兒子杜繼業,坐在庭院中那棵枝繁葉茂的銀杏樹下。
金黃的葉片偶爾飄落,引得小家夥咿咿呀呀地揮舞著蓮藕般的小胳膊,黑葡萄似的眼睛追隨著晃動的光影,試圖用小手去捕捉那虛無的光斑。
嘴裡發出意義不明的、卻充滿生命力的歡快音節。
杜遠便耐心地指著池中悠然擺尾的錦鯉,或是天上掠過的飛鳥,用輕柔的聲音對兒子說著話。
儘管知道孩子聽不懂,但那彌漫在空氣中的父子親情,卻足以慰藉他曾經因忙碌而略顯乾涸的心田。
更多的時候,他會守在女兒杜安寧那精致小巧的搖籃邊。
新生的嬰孩大部分時間都在沉睡,粉雕玉琢的小臉在睡夢中時而露出無意識的微笑,時而蹙起小小的眉頭,每一個細微的表情都牽動著杜遠的心。
他會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讓女兒那柔軟得不可思議的小手無意識地握住,那一刻。
仿佛所有的雄心壯誌、所有的算計謀劃,都化為了指尖傳來的、血脈相連的溫軟觸感,心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平靜與巨大的滿足。
他甚至會心血來潮,親自鑽入廚房,憑借著穿越前的模糊記憶和當下能找到的材料,搗鼓出一些這個時代沒有的精致點心。
比如嘗試著用牛奶、雞蛋和麵粉烤製簡單的小蛋糕,或是用豆沙做出造型可愛的甜糕。
當看到王萱和麗質品嘗時眼中露出的驚喜與愉悅,看到她們因這點小小的新奇而展露的笑顏,他心中便有種彆樣的成就感。
月色清朗的夜晚,他會在庭院中擺上一張方桌,置幾樣清爽小菜,溫一壺醇厚的米酒,與王萱、麗質圍坐。
沒有絲竹管弦之喧,隻有家人間的閒話家常。他會說說市井間聽來的趣聞軼事,兩位夫人則會聊些孩子成長的瑣碎,或是長安貴婦圈裡的新鮮話題。
晚風拂麵,笑語晏晏,這種遠離朝堂漩渦、摒棄功利算計、純粹享受家庭溫暖的日子。
對他這個靈魂來自後世、始終在奔波與謀劃中的穿越者而言,是前所未有的放鬆與精神上的深度治愈。
他仿佛主動將所有的雄心與籌謀都暫時封存於心底某個角落,全身心地沉浸在這份偷得浮生半月閒的溫馨與寧靜之中,滋養著因過度思慮而略顯疲憊的心神。
這般閒適的日子過了約莫半月,在一個天高雲淡、秋風送爽的下午,杜遠正抱著兒子,在院子裡耐心地指著池中色彩斑斕的錦鯉,教他辨認顏色,小家夥興奮地手舞足蹈。
就在這時,府門外傳來了一陣急促而有力的馬蹄聲,隨即,一個熟悉無比、大大咧咧如同洪鐘般的呼喊聲由遠及近,打破了杜府的寧靜:
“杜大哥!杜大哥!我們回來了!快快開門,接駕啦!”
正是房遺愛那標誌性的、充滿活力的聲音,帶著長途跋涉後的風塵仆仆,卻依舊爽朗豪邁,透著一股歸家的急切與喜悅。
緊接著,另一個聲音響起,語調相對沉穩,但同樣蘊含著笑意與久彆重逢的親切:
“遺愛,休得在杜兄府前喧嘩無狀。杜兄如今是難得清靜,莫要驚擾了府上內眷和侄兒的安寧。”
這是魏王李泰的聲音,比之離開長安時,似乎更多了幾分曆練後的持重。
杜遠臉上瞬間綻放出由衷的笑容,眼中閃過期待已久的光芒。
他小心翼翼地將咿呀學語的兒子交到身旁恭敬等候的乳母懷中,輕輕捏了捏兒子的小手,這才直起身,隨意整理了一下因抱孩子而略顯褶皺的居家常服,步履輕快地親自迎向府門。
隻見院門洞開,夕陽的金輝為門前兩位風塵仆仆的年輕人勾勒出耀眼的身影。
房遺愛明顯曬黑了不少,膚色呈現出健康的古銅色,但一雙虎目炯炯有神,渾身散發著如同出鞘利劍般的乾練與勃勃生氣,嘴角咧開的大笑幾乎要延伸到耳根;
一旁的李泰,身形似乎比離京時清減了幾分,卻更顯精神奕奕,眉宇間原有的書卷氣中,增添了幾分巡視四方、親臨工程現場後的開闊氣度與深沉思索,顧盼之間,威儀內蘊。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好你們兩個家夥!回京也不提前派人送個信!”
杜遠大笑著快步上前,先是依足禮數,向李泰鄭重地行了一禮,“臣杜遠,恭迎魏王殿下回京。”
禮畢,立刻原形畢露,抬手不輕不重地捶了房遺愛結實的肩膀一拳,笑道:“好你個房二!看來這修橋鋪路的苦差事非但沒把你累垮,反倒像是扔進爐子裡淬煉了一番,更顯精悍了!”
房遺愛嘿嘿直笑,誇張地揉了揉肩膀,語氣中滿是興奮:
“杜大哥,你是不知道!外麵雖然餐風露宿,比不得長安舒服,但親眼看著一條條寬闊平坦的水泥大道在自己手裡從無到有。
貫通州縣,那心裡的痛快勁兒,簡直比喝了三壇禦酒還酣暢!
可比留在長安城裡,整日聽那些老……呃,老成持重的大人們爭論些虛文縟節有意思多了!”
他差點說漏嘴,趕緊改口,逗得杜遠和李泰都笑了起來。
李泰也含笑看著杜遠,目光中帶著審視與打趣:
“杜兄,你這‘閒居’休養的日子,看來是愜意非常啊,滿麵紅光,氣色極佳。看來兩位嫂夫人和侄兒們將你照料得無微不至。
我與遺愛在路上還私下打賭,說你定然不會真的閒著,多半是躲在家中,醞釀著什麼更驚天動地的大謀劃呢。”
三人相視,會心大笑,久彆重逢的喜悅與彼此間無需言說的默契在笑聲中流淌,半個多月的分離仿佛從未存在過。
杜遠親熱地攬著房遺愛的肩膀,與李泰並肩,將二人引入他那間熟悉而充滿各種奇思妙想模型的書房。
書房內,早已有伶俐的侍女備好了溫度適宜的上好香茗,茶香嫋嫋,沁人心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