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
整個望海樓,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著案上那墨跡未乾的詩篇。
看著那一個個仿佛要破紙而出的文字,耳邊似乎還回蕩著那蒼涼豪邁、求賢若渴的吟唱。
許久,許久。
“好……好一個‘山不厭高,海不厭深。周公吐哺,天下歸心’!”
一個蒼老顫抖的聲音打破了寂靜,是那位陳老者。
他不知何時已站起身,老淚縱橫,對著詩稿深深一揖。
“此等胸襟,此等氣魄,此等文采……老夫……老夫有生之年得見此詩,死而無憾矣!”
“噗通”、“噗通”,席間接連響起桌椅碰撞之聲。
許多文人,無論老少,都情不自禁地站了起來。
他們臉上再無半分輕視與譏諷,隻剩下無比的震撼與敬畏。
那幾個先前出言譏諷的年輕士子,此刻麵紅耳赤,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瑟瑟發抖,生怕葉展顏找他們算賬。
而貴賓席上,孫映雪早已起身。
麵紗微微顫動,顯示著她內心極不平靜。
她癡癡地望著那篇《短歌行》,目光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光亮。
那是一種遇到知音、見到神作的激動與癡迷。
她緩緩摘下了麵紗……
這是她今日第二次在眾人麵前展露真容。
那張清麗絕倫的臉上,此刻再無半分清冷與疏離,隻有深深的震撼與一種近乎虔誠的欣賞。
她看向葉展顏,聲音帶著一絲幾不可察的顫抖,鄭重無比地問道。
“武安君……此詩,真是您所作?”
葉展顏迎上她的目光,坦然點頭笑道。
“即興之作,讓孫小姐見笑了。”
葉展顏的話語落下,望海樓內依舊沉浸在《短歌行》帶來的震撼餘韻中。
然而,貴賓席上,孫映雪在最初的激動與拜服之後。
那雙清亮的眼眸中,卻漸漸浮起一絲揮之不去的疑慮。
她緩緩直起身,重新戴上了麵紗,仿佛要將剛才那片刻的失態掩藏。
麵紗之下,她的聲音恢複了慣有的清冷。
隻是這次,清冷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
“武安君此詩,氣魄雄渾,立意高遠,映雪拜讀,受益匪淺。”
她頓了頓,話鋒微妙一轉繼續。
“隻是……今日答謝之宴,君上想必早有準備。”
“此詩氣象宏大,用典精妙,遣詞老練,更似深思熟慮之作。且……”
她目光坦然迎向葉展顏。
“君上並未依‘贈遠征’之題,而是另起爐灶。”
“這……是否更能說明,此詩乃事先備好,以防今日文會之需?”
這話問得相當直接,也相當大膽。
她就差明說:你是不是早就請人寫好背下來,今天拿出來裝門麵的?
席間剛剛升起的對葉展顏的無限敬仰,頓時被這番質疑澆了一盆冷水,眾人臉上又浮現出猶疑之色。
是啊,如此佳作,真是即興而成?
而且完全跑題……的確可疑。
那幾個剛才恨不得鑽地縫的年輕士子,此刻眼中又燃起一絲希望,偷偷交換著眼色。
葉展顏看著孫映雪,非但沒有惱怒,反而覺得有趣。
這姑娘,才學是真的高,心眼也是真的多,疑心還挺重。
不過,這份不肯人雲亦雲、非要追根究底的勁兒,倒讓他更添幾分欣賞。
他還沒開口,孫映雪卻似乎下定了決心要“驗明正身”。
她左右顧盼,目光忽然瞥見望海樓庭院中,幾株桃樹在燈火的映照下,花開得正豔,粉雲疊疊,春意盎然。
她淺淺一笑,那笑容透過輕紗,依舊能讓人感覺到一絲狡黠與挑戰的意味:“既然武安君言此乃即興,那不如……便再即興一首,如何?”
她抬手指向窗外:“便以眼前這‘桃花’為題,作一首長詩!不拘古風、律詩,但需即景生情,即興而發。大人……可敢?”
“以桃花為題,作一首長詩?”
“還要即景生情,即興而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