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葉展顏換上了一身月白色文士長衫,頭戴方巾,手持折扇,打扮得如同一位尋常的富貴書生。
他帶著同樣換了便服的廉英和兩名精乾的東廠好手,悄然離開了軍營,進入了揚州城。
揚州文學館位於城東風景秀麗的瘦西湖畔,是一座三層樓的雅致建築。
平日裡,這裡是揚州乃至周邊州縣文人墨客交流學問、舉辦詩會、辯論時事的場所,名氣頗大。
葉展顏幾人來到文學館時,館內已是人頭攢動,熱鬨非凡。
一樓大廳裡,數十張桌椅坐滿了人。
台上正有兩位文士在進行激烈的辯論,周圍眾人或凝神傾聽,或低聲議論,或搖頭晃腦,氣氛熱烈。
葉展顏找了一個相對僻靜角落坐下,廉英等人分散在附近,暗中警戒。
他一邊裝作饒有興致地聽著台上的辯論,一邊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館內環境和人流。
館內陳設雅致,書香濃鬱,來往之人大多衣冠楚楚,談吐文雅,確是一派風雅之地。
然而,在葉展顏敏銳的觀察下,還是發現了一些不協調之處。
有幾個看似在專心聽辯論的人,眼神卻不時飄向門口或窗外,似乎在留意著什麼。
角落裡有兩三人低聲交談,神色略顯緊張,不像是尋常的文友交流。
台上的辯論漸漸進入高潮,話題也引起了葉展顏的注意。
今日辯論的主題,竟是“閉關鎖國與開關通商之利弊”。
一方主張應嚴守海禁,固守祖製,認為與外洋接觸隻會帶來奇技淫巧、敗壞風氣,甚至引狼入室。
另一方則慷慨陳詞,認為海禁已不合時宜,當開關通商,學習西洋、東洋之長技,充實國庫,強兵富國。
這本是一個頗具現實意義的議題,但雙方辯論的焦點和論據,卻漸漸偏離了正軌。
主張海禁的一方,言辭愈發激烈偏激,將一切外來事物都斥為“蠻夷穢物”,將主張通商者罵為“數典忘祖”、“媚外求榮”。
而主張通商的一方,也有些人的言論過於理想化,甚至流露出對海外事物不加甄彆的盲目推崇,隱約有“外國的月亮比大周圓”的傾向。
葉展顏聽得暗自搖頭。
這兩派觀點,其實都走了極端。
閉關鎖國是固步自封,自絕於世界潮流。
而盲目崇洋媚外,喪失文化自信,同樣不可取。
真正的強國之道,在於開放包容、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堅守自身根基的同時博采眾長。
可惜,在場辯論的雙方,似乎都陷入了非此即彼的思維陷阱。
辯論越來越激烈,言辭也越來越尖銳,甚至開始夾雜人身攻擊。
主張海禁的幾人,指著對麵一個三十多歲,衣著略顯“洋氣”的儒生。
厲聲斥責他“讀聖賢書卻行夷狄事”、“蠱惑人心”,是“文人之恥”。
那儒生也不甘示弱,反唇相譏,譏諷對方“腐朽昏聵”、“抱殘守缺”、“不識時務”。
眼看雙方臉紅脖子粗,就要從文鬥升級為武鬥,館內氣氛緊張到了極點。
周圍勸架的和看熱鬨的也都亂了套。
葉展顏見狀,知道不能再旁觀了。
他站起身,清了清嗓子,運起一絲內力。
其聲音雖不高,卻清晰地壓過了場中的嘈雜。
“諸位,諸位,請稍安勿躁!”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和安撫感。
讓激動的人群為之一靜,紛紛看向這個陌生的“年輕書生”。
葉展顏臉上帶著和煦的笑容,對著台上台下拱了拱手。
“今日有幸得聞諸位高論,受益良多。”
“所謂理越辯越明,但若傷了和氣,甚至拳腳相向,豈不有違我等讀書人切磋學問的本意?”
“豈不玷汙了這文學館的風雅?”
他頓了頓,繼續道。
“在下劉德華,初來揚州!”
“久聞文學館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為表敬意,也為平息諸位火氣,今日館內所有茶水果點之資,皆由在下一力承擔!”
“還請諸位看在在下這點薄麵上,暫且息爭,以文會友,如何?”
這話說得漂亮,既給了雙方台階下,又顯示了大手筆,更顯得自己通情達理,尊重文士。
在場眾人聞言,先是驚訝,隨即不少人臉上露出笑意。
畢竟,有人願意當冤大頭請客,總是件讓人高興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