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張撕裂的聲響,在晨光漸亮的房間裡格外刺耳。
陸時的動作沒有絲毫猶豫,他抓起桌上的“審判書”,指尖發力,泛黃的稿紙便從中間裂開,碎紙像紛飛的蝶,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他一遍又一遍地撕,直到厚厚的一疊稿紙被撕成無數碎片,散了滿地,才喘著粗氣停下,胸口劇烈起伏,眼底還帶著未褪的紅:“這不是審判書,林辰,這是你殺人的借口!就算他們罪該萬死,你也沒有資格替任何人宣判!”
林辰臉上的平靜瞬間碎裂,他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麵劃出尖銳的聲響,直衝向陸時,攥住他的衣領,力道大得幾乎要將陸時提起來。他的眼底翻湧著壓抑了十年的憤怒與悲愴,像火山終於噴發,聲音嘶啞地嘶吼:“借口?!陸時,你告訴我什麼是借口?!”
沈硯上前想拉開兩人,卻被林辰的氣勢震住——那是一種被逼到絕境、連最後一絲體麵都撕碎的絕望,是看著正義遲到十年,看著孩子的名字被埋在牆裡,看著施暴者逍遙法外的歇斯底裡。
“我殺的人,哪一個不是手上沾著孩子的血?!”林辰的吼聲震得人耳膜發疼,他指著滿地的碎紙,又指向牆麵那些稚嫩的刻字,“王啟山把三歲的孩子鎖在暗房三天,就因為孩子哭著找媽媽;李建軍打斷小石頭的胳膊,看著孩子疼得打滾還笑著說‘磨磨性子’;趙立群打死丫丫的時候,連眼睛都沒眨一下!這些人,法律管不了,權力護著他們,我不殺他們,誰來給這些孩子一個交代?!”
他的手微微顫抖,攥著陸時衣領的力道卻沒鬆,目光掃過沈硯,又落回陸時身上,聲音裡帶著哭腔,卻依舊字字戳心:“你以為我想殺人嗎?我看著那些孩子在孤兒院挨餓受凍,看著他們被打得遍體鱗傷,我也想走程序,想把證據交上去,想讓警察來管!可十年了,陸時!十年裡,我跑遍了所有能跑的部門,把收集到的證據交了一次又一次,最後都石沉大海!那些證據,要麼被壓下,要麼被篡改,甚至有人找到我,說隻要我閉嘴,就能給我錢,給我前途!”
陸時的掙紮漸漸停下,他看著林辰眼底的紅血絲,看著他因為情緒激動而顫抖的下巴,心裡的憤怒像是被一盆冷水澆下,隻剩下沉甸甸的堵。
“我救過的孩子,比你見過的都多。”林辰鬆開陸時的衣領,後退兩步,從木椅旁的另一個布包裡,掏出一疊厚厚的信封,狠狠摔在桌上。信封上的郵票已經泛黃,有的邊角被磨得卷邊,有的上麵還畫著歪歪扭扭的小花、小人,是孩子的筆跡。
“這些,是我資助過的孤兒寫的信。”林辰的聲音漸漸低下去,帶著一種疲憊的蒼涼,“十年裡,我白天打三份工,晚上去孤兒院做義工,把所有的錢都寄給那些從選童計劃裡逃出來的孩子,給他們交學費,給他們買吃的,給他們找住處。我看著他們從不敢說話的小啞巴,變成能笑著喊我‘林叔叔’的孩子;看著他們從滿身傷痕,變成能跑能跳的少年。這些孩子,是我活下去的理由,也是我複仇的理由——我救得了活著的,可那些死了的,那些被刻在牆上的,我不能讓他們白死!”
沈硯彎腰撿起桌上的一封信,信封上畫著一朵紅色的小花,字跡歪歪扭扭:“林叔叔,我今天上學了,老師誇我寫字好看,我把作業寄給你看,謝謝你給我買新書包,我再也不用撿彆人的舊書包了。”落款是“小石頭”,日期是三年前。
他又拿起另一封,信紙是廉價的作業紙,上麵用鉛筆寫著:“林叔叔,我長大了想當警察,像你說的那樣,保護像我一樣的小朋友,不讓壞人欺負我們。”落款是“小宇”,旁邊還畫了一個穿著警服的小人,歪歪扭扭,卻透著認真。
陸時的目光落在那些信封上,心臟像是被一隻手緊緊攥住。他看著滿地的碎紙,又看著桌上的信,突然發現自己對林辰的認知,竟單薄得可笑——他隻看到了林辰殺人的一麵,看到了他的極端與偏執,卻沒看到他藏在複仇背後的柔軟,沒看到他十年裡默默的救贖。
“我殺過的人,是罪人;我救過的孩子,是活著的證明。”林辰坐在桌旁,雙手撐著額頭,聲音低沉而疲憊,“我不是魔鬼,陸時,我隻是替那些被遺忘的孩子,討一句遲到的公道。我知道殺人犯法,我知道我會坐牢,甚至會槍斃,可我不後悔——至少那些施暴者,再也不能傷害任何一個孩子了。”
沈硯一張張翻看著那些信,指尖觸到孩子稚嫩的筆跡,心裡的天平徹底傾斜。他一直以為林辰隻是被仇恨裹挾的凶手,卻沒想到,這個手上沾著鮮血的人,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守護著那些和當年一樣無助的孩子。他想起十年前自己修改報告時的隱忍,想起陸明藏證據時的堅持,想起張野躲在倉庫裡的堅守,突然明白,在這場關於正義的抗爭裡,沒有人是純粹的黑,也沒有人是純粹的白。
陸時蹲下身,撿起地上的一張碎紙,上麵是林辰寫的“丫丫,六歲,被趙立群毆打致死”,字跡力透紙背,帶著壓抑的疼。他又撿起另一張,上麵是王啟山侵占善款的記錄,每一個數字,都像是一記耳光,打在所謂的“程序正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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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信,你本可以不用拿出來。”陸時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他看向林辰,“你可以隻讓我們看到你的複仇,讓我們把你當成一個冷血的凶手。”
“我不需要你們同情,也不需要你們理解。”林辰抬起頭,眼底的紅血絲依舊明顯,卻恢複了一絲平靜,“我隻是想讓你們知道,我做的一切,不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不是為了泄憤,是為了那些孩子——活著的,和死去的。”
沈硯走到陸時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沉聲道:“陸時,他的行為確實觸犯了法律,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但我們不能隻看到他殺了人,還要看到他為什麼會走到這一步。”
陸時沉默著,看著滿地的碎紙,看著桌上的信封,看著牆麵那些刻在白漆下的名字,心裡的執念,終於開始鬆動。他一直把“程序正義”當作唯一的準則,把哥哥的“完美”當作信仰,卻忘了,正義的形式從來都不是單一的,人性也從來都不是非黑即白的。
林辰是凶手,他用極端的方式剝奪了他人的生命;但他也是救贖者,他用十年的時間,給了無數孩子活下去的希望。他的雙手,沾過鮮血,也遞過溫暖;他的心裡,裝著仇恨,也藏著柔軟。
“我不會因為這些信,就原諒你殺人的行為。”陸時站起身,看著林辰,語氣裡少了憤怒,多了複雜,“法律會對你的行為做出判決,那些你救過的孩子,那些你殺過的人,都會成為判決的一部分。但我承認,我之前……把你想得太簡單了。”
林辰沒有說話,隻是拿起桌上的一封信,指尖拂過上麵的小花,眼底閃過一絲溫柔。那是小石頭寫的,信裡說:“林叔叔,我胳膊好了,現在能寫字,能跑步,謝謝你當年救我,謝謝你沒有讓那些壞人再欺負我。”
房間裡再次陷入寂靜,隻有晨光透過窗欞,落在滿地的碎紙和桌上的信封上。沈硯看著眼前的三人,看著牆麵的刻字,看著那根氧化發黑的戒尺,心裡明白,他們對林辰的定義,再也不會是簡單的“凶手”二字。
這場關於正義的對峙,早已超越了警察與罪犯的對立,變成了對人性、對底線、對救贖與複仇的深度拷問。而他們接下來要麵對的,不僅是法律的審判,更是對自己內心的審視——在絕對的程序正義麵前,人性的溫度,該如何安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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