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袍老者身影消散的刹那,那股籠罩在山洞內的無形壓力也隨之退去。葉辰緊繃的心弦微微一鬆,隨即又狠狠揪緊。老者最後那句“少用你那點可憐的混沌氣息,除非你想被啃得連渣都不剩”,如同冰錐刺骨,讓他後脊發涼。他低頭看了眼自己因運轉混沌星力而隱隱透出灰芒的手掌,又望向懷中氣息奄奄的林玥,牙關無聲地咬緊。
“葬劍穀……向西三千裡……”葉辰沙啞地重複著,聲音在寂靜的山洞裡傳出回響。他抬起頭,目光穿過洞口垂掛的藤蔓縫隙,投向西方。那裡的天空依舊是那種亙古不變的淡金色,但山巒輪廓在霧氣中顯得格外嶙峋,像一頭頭蟄伏的、生著尖刺的巨獸。
“葉辰,那老人……可信嗎?”蘇清瑤的聲音帶著抑製不住的顫抖,她一邊快速收拾所剩無幾的丹藥和器物,一邊忍不住回頭看向洞口,仿佛那神秘老者還站在那裡。“他、他神出鬼沒,而且……而且他看你的眼神,有點……說不出的古怪。”她下意識地搓著衣角,這是她極度不安時的習慣。
“不可信,也得去。”葉辰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冷靜。他小心地將林玥背起,用幾縷殘破的布條將她與自己緊緊縛在一起,動作輕柔得像是在對待易碎的琉璃。“林師姐等不起。這是目前唯一的線索。”他沒有說的是,老者提及“混沌之道”時,眼中那抹深意,讓他心頭警鈴大作。這殘靈墟,似乎遠比他想象的更複雜,而他身懷的秘密,在這裡或許並非無人知曉。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沒得選。
簡單處理了洞內痕跡,葉辰深吸一口氣,壓下體內依舊翻騰的氣血和經脈的隱痛。地心靈乳的藥力還在持續修複著他的傷體,新生的肌肉骨骼傳來麻癢與刺痛交織的感覺。他不敢大肆吸收外界那濃鬱得化不開的靈氣,隻能憑借體內殘存和緩慢恢複的混沌星力,在體表形成一層極淡的、近乎無形的能量薄膜,斂去所有氣息波動,如同融入環境的陰影。
“跟緊我,收斂所有靈力,用最基礎的斂息法。”葉辰對蘇清瑤低語,混沌瞳術無聲運轉,灰蒙蒙的光澤在眼底流淌,視線穿透藤蔓與霧氣,仔細掃描著前方每一寸土地。空氣中彌漫的靈氣甜膩得令人發暈,其中夾雜著無數細微的、難以察覺的能量流,有的平和,有的暴烈,有的則充滿了腐朽與殺機。
兩人一“屍”,悄無聲息地滑出山洞,沒入濃得化不開的、仿佛有生命的霧氣與古林之中。
向西的路,比想象中更難走。
這裡的草木山石,仿佛都浸潤了萬古的歲月與某種沉澱的“意”。一株看似普通的朱紅色矮樹,葉片搖動間會發出金鐵交擊般的輕鳴,散發出的並非木靈之氣,而是一股灼熱鋒銳的意念,刮得人皮膚生疼。一塊臥在山溪邊的黝黑巨石,表麵光滑如鏡,卻隱隱倒映出刀光劍影的幻象,靠近三丈便覺神魂刺痛。甚至腳下踩著的泥土,都沉重異常,帶著一種沙場血浸後的粘滯感,每一步都需額外用力。
更危險的是那些看不見的“東西”。有時走過一片看似平靜的草地,腳下的腐殖層會突然塌陷,露出下方閃爍著慘綠色磷火的骨坑,坑中堆積著不知名生物的殘缺骸骨,散發著銷魂蝕骨的陰寒死氣。有時頭頂濃密的樹冠會無聲垂下透明如蛛絲、卻鋒利無比的“劍氣藤”,稍不留神便被割開皮肉,傷口處劍氣縈繞,極難愈合。蘇清瑤的小腿就不慎被劃了一道,鮮血直流,她咬牙用丹藥敷上,又撕下衣襟緊緊捆紮,臉色更白了幾分。
葉辰走得更加小心。他的混沌瞳術能看穿許多能量陷阱和隱匿的殺機,但消耗極大。他必須時刻在“探查危險”和“保存實力”之間尋找平衡。有幾次,他“看”到前方的空間存在細微的、如同水波般的扭曲,那是極其隱蔽的空間裂縫,一旦撞上,身體便會被無聲無息地切割。還有一次,他察覺到側方一片絢爛的花叢下,潛伏著一團沒有固定形態、緩緩蠕動著的暗影,散發著貪婪吞噬生靈精氣的惡意。他都提前帶著兩人險之又險地繞開。
空氣中除了靈氣,還彌漫著一種更隱晦的“場”。越往西,這種“場”越強。那是一種混雜了無數種意念的威壓:不屈的戰意、滔天的恨意、衝霄的殺意、隕落的不甘、歲月的滄桑……它們並非來自某個具體的存在,而是如同這片天地自帶的“烙印”,無孔不入地侵蝕著闖入者的心神。葉辰尚能依靠仙逆珠垂落的混沌清氣穩住靈台,蘇清瑤卻已是大汗淋漓,眼神時而恍惚,需要葉辰不時以神念輕喝才能驚醒。
“是……劍意殘念。”葉辰低聲道,目光掃過遠處一截斜插在岩壁中、隻餘尺許、卻依舊吞吐著凜冽寒芒的斷劍,“這整個‘殘靈墟’,恐怕都是一處古戰場,埋葬了無數強者和他們的神兵。此地殘留的,便是他們不滅的戰意與兵器靈性。那葬劍穀,恐怕是其中劍意彙聚、最為酷烈之處。”他背上,昏迷的林玥似乎對這股無處不在的劍意威壓有所感應,蒼白的手指無意識地微微蜷縮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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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裡路,若是平時,葉辰展開遁光不過片刻即至。但在這危機四伏、步履維艱的殘靈墟,他們走了整整兩天兩夜。期間遭遇了數次險情:被一群通體漆黑、形如獵豹、卻能口吐無形音波攻擊神魂的“幽影獸”追殺,葉辰以混沌星力模擬周圍死寂氣息才勉強擺脫;路過一片看似寧靜的湖泊時,湖中突然伸出無數由渾濁湖水構成的、纏繞著絕望意念的巨手,險些將蘇清瑤拖入湖底,葉辰冒險動用一縷混沌雷元,才將其擊散,自己也因此氣息泄露,引來遠處一聲充滿暴虐的咆哮,嚇得他們隱匿了足足半日。
這兩天兩夜,葉辰幾乎不眠不休,精神繃緊到極致。傷勢在靈乳滋養下緩慢恢複,但心神損耗巨大。蘇清瑤也憔悴不堪,丹藥即將告罄。唯有林玥,在葉辰每日以混沌星力小心引導、滴入一滴仙蘭花露的維持下,氣息雖依舊微弱如風中殘燭,但眉心裂痕又愈合了一絲,那縷魂火總算沒有熄滅的跡象。這微小的好轉,是支撐葉辰走下去的唯一動力。
第三日正午,當他們翻過一道如同被巨劍劈開般的險峻山脊時,眼前的景象,讓連日來見慣了各種詭異景象的兩人,也禁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下方,是一片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巨大到望不到邊際的峽穀。穀中並非幽暗,反而被一種慘白與暗紅交織的、仿佛凝固了的光所籠罩。那光,並非來自天空,而是源自穀中那密密麻麻、無窮無儘、插滿了每一寸土地的劍!
殘劍、斷劍、鏽劍、裂劍、隻剩劍柄的劍、扭曲如麻花的劍、燃燒著虛幻火焰的劍、凝結著永恒冰霜的劍、纏繞著詭異藤蔓的劍、流淌著汙血的劍……形態各異,大小不一,材質萬千。它們有的斜插在地,劍指蒼穹,似在發出不甘的怒吼;有的半埋土中,隻露一截劍尖,沉默地訴說著埋葬的過往;有的相互交擊,卡在一起,仿佛主人隕落前最後的碰撞被永恒定格;更多的,則是碎裂成無數片,散落如星,在慘白的光芒下反射著冰冷的光。
億萬柄劍,彙成了劍的海洋,劍的墳場!衝天的劍意在這裡凝聚成了實質,化作肉眼可見的慘白色氣流,在穀地上空緩緩盤旋,如同巨大的、冰冷的漩渦。無數殘缺的、狂暴的、悲愴的、桀驁的劍道意誌混雜其中,形成令人窒息的威壓風暴。僅僅是站在穀口邊緣,那淩厲無匹的劍意便如同億萬根鋼針,穿透肌膚,直刺骨髓,碾向神魂!空氣沉重如鉛,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鏽與死亡的味道,耳畔仿佛有億萬金鐵交鳴、神魔隕落的幻聽在嘶吼。
這裡,便是葬劍穀!僅僅是穀口散逸的劍意餘波,就足以讓尋常化神修士神魂崩潰,肉身千瘡百孔!
葉辰體表的混沌星力薄膜劇烈波動,發出“嗤嗤”的輕響,仿佛在被無數細小的劍氣切割。他悶哼一聲,嘴角溢出一縷血絲。蘇清瑤更是不堪,直接跪倒在地,雙手抱頭,發出痛苦的呻吟,七竅隱隱有血絲滲出。她修為最低,又非劍修,在這等劍意威壓下,幾乎難以支撐。
“就是這裡了……”葉辰強忍著神魂的刺痛和肉身的割裂感,混沌瞳術運轉到極致,試圖看穿穀中劍意風暴,尋找老者所說的“斷劍”蹤跡。但目光所及,隻有無邊無際的劍之墳塚,和那攪動風雲的慘白劍意漩渦。那所謂的“不屈”劍意,如同滄海一粟,如何尋覓?
“進……進不去……”蘇清瑤艱難地抬起頭,臉色慘白如鬼,眼中充滿恐懼,“這裡的劍意……會、會撕碎我們……”
葉辰沒有回答。他默默解下背後的林玥,小心翼翼地將她平放在穀口一塊相對平整、劍意稍弱的黑色岩石上。林玥依舊昏迷,但在這滔天劍意衝刷下,她的身體似乎有了一絲極其微弱的反應,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清瑤,”葉辰的聲音嘶啞得厲害,他看著蘇清瑤,眼神前所未有的凝重,“你就守在此處,照看好林師姐。若……若我七日內未歸,或穀中有異變,你便帶著她,立刻離開,想辦法……活下去。”他頓了頓,從懷中取出剩下的五滴仙蘭花露和半瓶地心靈乳,塞到蘇清瑤手中,“這些,或許能保你們一時。”
“葉辰!你……”蘇清瑤猛地抓住他的手臂,指甲幾乎掐進他的肉裡,淚如泉湧,“不行!太危險了!那老頭的話未必能信!我們再想彆的辦法……”
“沒有彆的辦法了。”葉辰輕輕掰開她的手指,動作堅定而不容置疑,“林師姐等不起。而且……”他望向那恐怖的劍意漩渦,眼中閃過一絲近乎瘋狂的執拗,“我有種感覺,那裡……有我需要的東西。”不僅僅是救林玥,仙逆珠在靠近這葬劍穀時,傳來的那絲隱晦的悸動與渴望,做不得假。這穀中,或許有能讓他混沌之道更進一步,甚至徹底掌握那頁金紙奧秘的機緣!
沒有再猶豫,葉辰最後看了一眼昏迷的林玥,將她蒼白的麵容深深印入心底。然後,他毅然轉身,麵向那億萬劍鋒組成的死亡之地,深吸一口那充滿鐵鏽與殺伐的空氣,一步踏入了葬劍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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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
仿佛一腳踏入了沸騰的油鍋!不,是踏入了絞肉機!無處不在的恐怖劍意瞬間沸騰,如同億萬頭被激怒的凶獸,從四麵八方瘋狂撲來!皮膚傳來被無數細密刀刃淩遲的劇痛,神魂如同被千萬根燒紅的鐵釺穿刺!那混雜了億萬種情緒的劍道意誌,更是化作滔天巨浪,衝擊著他的識海,要將他同化、撕裂、碾碎!
“嗬!”葉辰喉嚨裡發出野獸般的低吼,眼耳口鼻瞬間沁出鮮血。他毫不猶豫,全力催動混沌星力!灰色的氣流透體而出,不再是薄膜,而是在體表凝聚成一層約莫三寸厚的、不斷流轉湮滅的混沌光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