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葉辰的聲音嘶啞得像砂紙摩擦,落在死寂的葬劍穀中,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他撐起劇痛未消的身體,骨節發出“哢吧”的輕響,如同生鏽的齒輪在強行轉動。每動一下,新生的皮肉下就傳來火燒火燎的撕裂感,但他隻是微微蹙了下眉,就將這痛楚硬生生壓進骨髓深處。
蘇清瑤慌忙點頭,手忙腳亂地去攙扶昏迷的林玥。她的動作因為疲憊和緊張而顯得笨拙,試了兩次才將林玥背到自己那單薄瘦削的背上。林玥的身體冰涼,輕得幾乎沒有重量,像一具精致的、正在慢慢失去溫度的人偶。蘇清瑤咬著下唇,用儘力氣才將林玥的身體往上托了托,用撕下的布條緊緊綁在自己身上,打了個死結,勒得自己幾乎喘不過氣,卻覺得唯有這樣,才能抓住一點微薄的實在感。
葉辰看了她們一眼,沒說什麼,隻是默默轉過身,將那條血肉模糊、依舊死死握著暗金斷劍的右臂,擋在了身前。劍柄處的鏽跡似乎又剝落了些許,露出下麵更為深沉、幾乎要吸納所有光線的暗沉金屬色澤,觸手不再是溫涼,而是傳來一種奇異的、仿佛心跳般的微弱搏動,與他掌心新生的血肉隱隱呼應。這搏動微弱卻堅定,像一顆埋在冰川深處、沉睡萬古的心臟,正在被他的體溫和意誌,一點點喚醒。
他深吸一口氣,葬劍穀中混雜著鐵鏽、塵土、淡淡血腥以及某種萬古不散的悲愴氣息湧入肺腑,帶來針紮般的刺痛。前方,是劍的墳場。目光所及,大地被密密麻麻、形態各異的殘破兵刃覆蓋,一直延伸到視線儘頭的昏暗之中。有的斜插如林,劍指蒼穹,似在發出不甘的呐喊;有的斷折仆地,沒入黝黑土石,隻露出一截斑駁的刃口,像沉默的墓碑;更多的,是碎裂的殘片,鋪滿了每一寸土地,踩上去發出“哢嚓哢嚓”的細響,如同踩在無數英靈的骸骨上。空氣裡彌漫著無形的鋒銳,皮膚暴露在外,能感覺到細微的、持續的割裂感,仿佛有無數肉眼看不見的劍刃在輕輕刮擦。
這還隻是外圍。越往深處,那插在地上的殘劍散發出的“意”便越發凝實、暴烈。有的赤紅如血,散發著焚燒萬物的酷熱;有的湛藍如冰,流淌著凍結靈魂的嚴寒;有的劍身纏繞著青色風旋,發出鬼哭般的嗚咽;有的則厚重如嶽,僅僅看上一眼,就讓人心神沉墜,喘不過氣。無數種截然不同、甚至彼此衝突的劍意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片混亂而致命的力場,撕扯著闖入者的肉體和神魂。
葉辰抬腳,邁出了第一步。
腳掌落地的刹那,仿佛踩在了燒紅的烙鐵上,又像是踏入了粘稠的、布滿無形刀片的泥沼。四周散亂的劍意如同被驚動的蜂群,轟然席卷而來!並非有意識的攻擊,僅僅是這些神兵殘骸自然散發的鋒銳氣息,彙聚成的死亡潮汐。
嗤嗤嗤!
護體的混沌星力薄膜劇烈波動,表麵炸開細密的漣漪,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幾縷特彆淩厲的劍意穿透薄膜,在他新生的皮膚上劃開淺淺的白痕,滲出細小的血珠。疼痛尖銳,卻讓葉辰昏沉的頭腦為之一清。
“跟緊我,走我踩過的地方,一步彆錯。”他沒有回頭,聲音壓得很低,目光死死鎖住前方數百丈外那片殘破祭壇的模糊輪廓。那裡是金紙感應的終點,也可能是林玥唯一的生機所在。距離不算遠,若在平時,瞬息可至。但在此地,每一步都可能是黃泉路。
他走得很慢,很穩。右臂前伸,斷劍微微斜指地麵。劍身並無光華,但所過之處,那些混亂襲來的劍意,卻仿佛遇到了某種無形的界限,變得遲滯、紊亂,甚至微微避讓。並非斷劍主動驅散,而是其本身蘊含的那一絲“不朽”劍意,天然淩駕於這些破碎雜亂的意誌之上,如同虎入羊群,自帶威壓。但這威壓極其微弱,僅能開辟出方圓數尺的相對“安全”區域。
蘇清瑤背著林玥,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著葉辰的腳跟,每一步都踩在他剛剛留下的、尚未被劍意完全覆蓋的腳印裡。她修為最弱,感知卻細膩,能清晰感覺到周遭那無處不在的、充滿惡意的“注視”,仿佛有無數死去的劍修殘魂,正用空洞的眼睛打量著她這鮮活的祭品。冷汗浸透了她的後背,與林玥身體的冰涼混在一起,分不清是誰的溫度。
十丈。二十丈。五十丈。
路程過半,四周的劍意越發濃稠,壓力倍增。插在地上的殘劍不再安靜,開始微微震顫,發出低沉的嗡鳴,如同野獸被侵入領地後的警告。一些強大的殘劍甚至自主激發出一道道殘缺的劍氣,如同回光返照的毒蛇,從刁鑽的角度噬咬而來。
葉辰目光沉凝,左掌翻飛,或拍或點,灰金色的混沌星力吞吐,將襲來的破碎劍氣湮滅。動作看似簡潔,卻極耗心神,需要精準判斷每一道劍氣的軌跡和屬性,以最小的消耗化解。他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蒼白下去,剛剛恢複的一絲血氣又在飛速消耗。握著斷劍的右臂更是沉重如鐵,那股“心跳”般的搏動愈發清晰,仿佛要拖著他的手臂,沉入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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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邊三步,有陷坑,劍氣殘留。”葉辰突然低喝,聲音帶著壓抑的喘息。蘇清瑤一個激靈,連忙跟著轉向。隻見左側地麵顏色略深,幾柄折斷的短劍插在那裡,劍身縈繞著不起眼的灰氣,那是極度凝練的腐蝕劍意,觸之即潰。
一路有驚無險。但葉辰的心卻越來越沉。斷劍傳來的“心跳”在加強,與之相應的,是它似乎變得……更“重”了。不是物理上的重量,而是一種精神層麵的沉重,仿佛握著一段凝固的歲月,一段不屈的悲歌,一段……未竟的誓言。這重量壓在他的神魂上,讓他步履維艱。
更麻煩的是,他懷中的金紙,自踏入這片區域開始,就一直在微微發熱。此刻,熱度陡然增加,燙得他胸口發疼。金紙上的星辰軌跡似乎活了過來,自行流轉,指向祭壇的方向,傳遞出一股越來越強烈的渴望與……催促?
就在他們距離祭壇不足百丈時,異變突生!
前方,一柄斜插在黑色巨岩上的暗紫色闊劍,毫無征兆地爆發了!劍身劇烈震顫,發出刺耳尖嘯,一道凝練如實質、纏繞著紫色電光的磅礴劍意衝天而起!這劍意充滿了暴虐的毀滅氣息,遠非周圍散亂劍意可比,仿佛闊劍主人生前最後一擊的殘留,在此刻被徹底激發!
劍意未至,恐怖的威壓已讓空氣凝固。蘇清瑤悶哼一聲,臉色煞白,背上的林玥也似乎受到刺激,眉頭痛苦地蹙起。
葉辰瞳孔驟縮。這一擊,堪比化神圓滿修士的含怒一擊!以他現在的狀態,硬接必受重創!
躲不開!劍意鎖死了方圓十丈!
電光石火間,葉辰福至心靈,沒有催動混沌星力硬撼,也沒有試圖閃避,而是猛地將全身殘存的力量,連同那一絲微弱的不朽劍意,瘋狂灌入右手的斷劍之中,然後,將斷劍當做盾牌,橫在身前!他賭的,是這葬劍穀中殘劍之間那微妙的等級壓製!賭這不屈斷劍的位格!
“嗡!”
斷劍發出一聲低沉如古鐘的鳴響,並非響亮,卻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厚重與蒼涼。劍身依舊黯淡,但那搏動之感驟然強烈了數倍!
嗤!
紫電劍意狠狠撞在橫陳的斷劍之上!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那狂暴的、足以開山裂石的紫電劍意,在觸碰到斷劍劍身的刹那,竟如同冰雪遇到燒紅的烙鐵,發出一聲短促的、仿佛被掐住脖子的哀鳴,然後……寸寸崩解、消散!不是被擊潰,而是如同下級士兵遇到了至高無上的君王,從最本源的“意”的層麵,被強行瓦解、臣服!
斷劍連顫都未顫一下。
葉辰卻如遭重擊,“哇”地噴出一口暗金色的鮮血,身體晃了晃,差點單膝跪地。擋下了,但反震之力依舊讓他傷上加傷。更讓他心悸的是,在紫電劍意崩散的瞬間,他仿佛“聽”到了一個滿含不甘與暴怒的模糊嘶吼,直接在靈魂深處炸開!那是闊劍殘存的最後靈性!
“走!”他咽下喉頭腥甜,嘶聲吼道,趁機強提一口氣,拖著幾乎散架的身體,向前猛衝數十丈!蘇清瑤咬牙跟上,臉色白得透明。
終於,三人踉蹌著衝過了最後一段距離,踏上了那片殘破祭壇所在的、相對平整的黑石地麵。
一踏上黑石地麵,周圍那無處不在的混亂劍意威壓驟然一輕,仿佛被一層無形的屏障隔開了大半。葉辰腳下一軟,用斷劍杵地才勉強站穩,大口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鏽般的血腥味。蘇清瑤更是直接癱坐在地,劇烈咳嗽,幾乎虛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