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瀾……不,現在應該叫他梅爾莫斯。
他正以一種極其彆扭的姿勢,被那位名為“祖母”的老獸人抱在懷裡。
周圍是鹹濕的海風,腳下是冰冷堅硬的黑色礁石。
這裡是格林氏族的領地,一片被狂暴海浪常年衝刷的亂石淺灘。
“看看這孩子。”
祖母的聲音粗礪,像是兩塊砂紙在摩擦。她高舉起梅爾莫斯,讓他那身並不符合獸人審美、甚至有些駭人的黑色皮膚,暴露在所有族人的視線中。
“多壯實的小夥子。”
她伸出乾枯如樹皮的手指,輕輕戳了戳梅爾莫斯那堅硬如鐵的胸肌。
“這心跳,擂得跟戰鼓似的。”
周圍圍了一圈獸人。
他們大多身形高大,皮膚呈現出各種深淺不一的灰色或黑色,有的身上還覆蓋著藤壺和海草。
這是虎鯨亞種,海洋裡的頂級掠食者,也是這片海域最凶殘的霸主。
但此刻,這群平日裡撕裂鯊魚不眨眼的凶獸,正一個個伸長了脖子,像是圍觀什麼稀有動物一樣,盯著梅爾莫斯看。
“媽,這小子……長得是不是有點太黑了?”
一個體型壯碩如小山的雌性獸人擠了過來。她是祖母的大女兒,也是現任的狩獵首領,塔拉。
塔拉身上掛著一串用鯊魚牙齒穿成的項鏈,手裡提著一根巨大的鯨骨大棒,渾身散發著令人窒息的血腥氣。
她湊近梅爾莫斯,用那雙黃色眼睛仔細打量了一番,然後皺起眉頭。
“而且這皮……怎麼看著有點乾巴?”
“那是深海的詛咒!”
旁邊一個臉上帶著三道刀疤的雄性獸人插嘴道。他是梅爾莫斯的舅舅,也是塔拉的親弟弟,名叫庫克。
庫克一臉惋惜地搖著頭,那表情就像是看到一條肥美的金槍魚爛在了沙灘上。
“這小子是個旱鴨子。”
“剛才那一出水,皮就開始裂。這以後怎麼跟咱們對付陸地上的魔物?怕不是離了水,脫水成魚乾。”
周圍頓時響起一陣低沉的議論聲。
“閉嘴!庫克!”
祖母猛地頓了一下手裡的拐杖——那是一根不知名巨獸的腿骨,敲在礁石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全場瞬間安靜。
在這個母係氏族裡,祖母的話就是神諭,就是不可違抗的鐵律。
“你懂個屁!”
祖母狠狠瞪了庫克一眼,那眼神銳利得像把剔骨刀。
“這孩子不一樣。”
她低下頭,看著懷裡那個安靜得過分的嬰孩。
那雙漆黑的眼睛,正平靜地注視著她。
沒有恐懼,沒有哭鬨,甚至沒有新生兒該有的懵懂。
那裡麵是一片深不見底的海淵。
祖母的心臟猛地縮了一下。
她活了這麼久,見過無數族人的生老病死,也見過海裡那些古老而恐怖的存在。
但從來沒有哪雙眼睛,能像這孩子一樣,讓她感到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戰栗。
“他雖然離不開水,但他擁有大海的心臟。”
祖母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
“以後,這孩子由我親自帶。”
“媽?!”
塔拉驚叫出聲,“您都多大歲數了,哪還有精力帶孩子?再說了,這小子……”
“我說行就行!”
祖母打斷了她的話,渾濁的老眼裡閃過一絲精光。
“這孩子叫梅爾莫斯。”
“意思是……深海的沉默。”
她高舉起梅爾莫斯,對著那輪蒼白的圓月,發出了宣告。
“他是格林家的種,哪怕是死在岸上,那也是我們格林家的戰士!”
“誰要是敢因為這身皮瞧不起他,我就把誰的腦袋擰下來當球踢!”
周圍的獸人們縮了縮脖子,沒人敢在這個時候觸黴頭。
梅爾莫斯沒有理會這些議論。
他正忙著適應這具新身體。
不得不說,獸人的感官簡直是個作弊器。
他能清晰地聽到五十米外一隻寄居蟹縮回殼裡的聲音,能聞到空氣中那股淡淡的、即將到來的暴風雨的味道。
接下來的日子,梅爾莫斯開始了他在格林氏族的“團寵”……或者說,“特殊觀察對象”的生活。
因為那個要命的【深海依賴】,他大部分時間都隻能泡在祖母特意為他挖的一個大水坑裡。
水坑位於祖母居住的岩洞深處,直接連通著地下暗河,海水源源不斷地湧入,保證他時刻都能被海水包裹。
對於一個擁有成年人靈魂的轉生者來說,整天泡在水裡當鹹魚其實挺無聊的。
但他也沒閒著。
他在觀察。
觀察這個氏族的運作方式,觀察每一個族人的行為模式,觀察這個世界的底層邏輯。
格林氏族是個典型的母係獸人氏族。
祖母是絕對的精神領袖和決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