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小男人那不似人聲的慘叫,像一把生鏽的刀子,狠狠地劃開了小城死寂的夜幕。
“快!那邊有動靜!”
“什麼人敢在城裡鬨事!”
雜亂的腳步聲和盔甲的碰撞聲由遠及近,幾名手持火把的城衛兵衝進了這條肮臟的後巷。
當他們看清巷子裡的景象時,所有人都愣住了。
一個男人在滿是汙水的地上瘋狂打滾,撕扯著自己的血肉,嘴裡胡亂喊著“蟲子”。
另一個滿臉刀疤的壯漢,則像條狗一樣,跪在一個銀發少女的腳邊,抖得和篩糠一樣。
場麵詭異到了極點。
“都彆動!放下武器!”
衛兵隊長厲聲嗬斥,但聲音裡明顯帶著一絲不確定。
刀疤臉聽到衛兵的聲音,嚇得魂都快飛了,他猛地抬起頭,臉上是全然的驚恐和哀求,望向那個決定他生死的存在。
他怕衛兵激怒她,更怕她把自己當成棄子。
混亂一觸即發。
就在這時,梅根從囚車上走了下來。
她沒有看那些劍拔弩張的衛兵,也沒有理會地上那個快要把自己抓死的瘋子。
她隻是抬起頭,看著被屋簷切割得不成形狀的夜空,發出了一聲輕柔的,帶著無儘悲憫的歎息。
“唉……”
聲音不大。
卻像一滴落入滾油的清水,瞬間炸開了。
這聲歎息沒有攻擊性,卻精準地鑽進了在場每一個人的耳朵,撫平了他們心中所有焦躁、恐懼、憤怒的情緒。
衛兵們緊握長戟的手不自覺地鬆開了。
刀疤臉那顆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臟,也奇跡般地平複下來。
就連地上那個瘋癲的瘦小男人,也停止了慘叫和抓撓,隻是蜷縮成一團,抱著頭,身體劇烈地顫抖著,喉嚨裡發出小獸般的嗚咽。
整個後巷,瞬間安靜得隻剩下火把燃燒的劈啪聲,和眾人粗重的呼吸。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焦在了那個銀發少女身上。
她穿著破爛的囚服,赤著腳,站在一片汙穢之中,卻聖潔得不染塵埃。
在所有人敬畏、驚恐、疑惑的注視下,梅根緩緩走到瘦小男人身邊。
她蹲下身,伸出那根白皙的手指,卻沒有觸碰他,隻是懸停在他的額前。
“可憐的靈魂。”
她的聲音空靈,如同在宣判。
“你被黑暗的低語所困擾,被內心的恐懼所吞噬。”
“但光明,從未放棄任何一個迷途的孩子。”
梅根的指尖,亮起一抹微不可見的幽紫色光華。
“我以光的名義,賜予你……暫時的安寧。”
話音落下的瞬間,瘦小男人劇烈的顫抖停止了。
他眼中的瘋狂褪去,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腦袋一歪,竟直接昏死了過去。
“神……神跡?”
一名年輕的衛兵,手裡的火把“哐當”一聲掉在地上,他看著梅根,臉上是全然的呆滯與震撼。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裡去。
親眼目睹一個瘋子在幾句話之間就被“治愈”,這種視覺衝擊,徹底摧毀了他們的常識。
“咳咳,這裡發生了什麼?”
一個略顯尖銳的聲音打破了寂靜。
人群分開,一個穿著教會執事服,身材瘦削,鷹鉤鼻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
他先是皺眉看了一眼地上昏睡的瘦小男人,又掃了一眼那些呆若木雞的衛兵,最後,目光落在了梅根的身上。
當他看清梅根那張臉時,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豔,但很快就被審視與懷疑所取代。
“你是什麼人?”
執事的聲音帶著教會人員特有的傲慢與盤問。
梅根緩緩站起身,拍了拍囚服上不存在的灰塵,姿態優雅得不像個囚犯。
“我?”
她微微歪頭,臉上露出一抹恰到好處的,帶著旅途疲憊與聖潔悲憫的微笑。
“我隻是光明之主座下,一名微不足道的巡遊者。”
她沒有自稱聖女,那太紮眼了。
一個低調的,不為人知的“巡遊者”,才更符合她現在的處境。
執事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他顯然沒聽過這個稱謂。
“巡遊者?我怎麼沒聽過教會裡有這個職位?你的身份證明呢?”
梅根臉上的笑容不變,但那雙無瑕的銀瞳裡,卻流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失望與悲傷。
“看來,吾主的光輝,已經很久沒有照耀到這片偏遠之地了。”
執事被她看得有些心虛,但還是強撐著說道:“一派胡言!你到底是誰?為什麼會在這輛囚車上?”
梅根沒有看他,而是將目光轉向了一旁的刀疤臉。
“你來告訴他。”
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刀疤臉渾身一個激靈,他猛地從地上爬起來,指著執事,用一種劫後餘生的激動與狂熱,大聲吼道。
“你這個瞎了眼的蠢貨!你根本不知道你冒犯了誰!”
“這位大人,是行走在人間的聖者!是我!是我有眼不識泰山,將大人誤認為魔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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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剛才,我親眼看到大人降下神跡,驅散了附著在這個人身上的邪祟!是我!是我親眼所見!”
他一邊吼,一邊瘋狂地用手捶著自己的胸口,臉上是混雜著恐懼、懊悔與狂熱的扭曲表情。
這番發自肺腑的,充滿了真實情緒的“證詞”,比任何精心編織的謊言都更有衝擊力。
執事徹底懵了。
他看著狀若瘋魔的刀疤臉,又看了看那個一臉平靜,仿佛默認了這一切的銀發少女,腦子徹底亂了。
梅根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她伸出手,輕輕按在刀疤臉的肩膀上。
“好了,我的護衛。”
她的聲音溫柔,帶著安撫的力量。
“無知者無罪,主會原諒他的冒犯。”
刀疤臉立刻安靜下來,像隻被馴服的惡犬,恭順地退到了她的身後。
這一手,再次鎮住了所有人。
執事看著梅根,臉上的懷疑已經變成了敬畏。
一個擁有如此美貌,又能輕易降服惡棍,甚至可能真的會“神跡”的女人……無論她到底是“巡遊者”還是魔女,隻要到了教堂,就能……
“原來是……是聖者大人當麵,請恕我無禮。”
執事立刻換上了一副謙卑恭敬的嘴臉,對著梅根深深鞠了一躬。
“此地汙穢,不宜久留。還請大人移步我們的教堂,沐浴聖光,洗去您一路的風塵。”
他恭敬地伸出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當然。”
梅根欣然同意,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弧度。
在所有人敬畏的目光中,她帶著自己新收的“護衛”,以“聖者”的身份,堂而皇之地,走向了那座象征著“審判”與“秩序”的光明教堂。
然而,就在她一隻腳踏入教堂大門門檻的瞬間。
轟!
一股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意誌,從教堂深處的聖像中蘇醒,如同沉睡萬年的巨獸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