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寢宮大門的那一刻,一股濃烈到令人作嘔的甜膩香氣撲麵而來。
那是為了掩蓋腐爛味道而特意點燃的昂貴龍涎香,混雜著病人身上特有的陳腐氣息,聞起來像是一鍋煮餿了的蜂蜜水。
巨大的四柱床上,層層疊疊的金絲帷幔垂落下來。
帷幔深處,躺著一個枯瘦如柴的老人。
這就是卡萊昂王國的國王。
此刻,他像是一具被抽乾了水分的乾屍,眼窩深陷,皮膚灰敗地掛在骨架上。
隻有胸口還在艱難地起伏,發出如同破風箱般的“呼哧”聲。
“父王!”
維羅妮卡發出一聲悲鳴,提著粉色的裙擺撲到了床邊。
她跪在厚厚的地毯上,雙手顫抖著握住老人那隻如同枯樹枝般的手,眼淚斷了線一樣往下掉。
“怎麼會這樣……明明早上禦醫還說隻是風寒……”
少女的哭聲淒切,回蕩在空曠奢華的寢宮裡。
梅根沒有上前。
她赤著腳,站在寢宮的陰影裡,那雙無瑕的銀色眼瞳微微眯起。
在她的視野中,這哪裡是什麼病榻。
這分明是一個巨大的、正在沸騰的黑色泥沼。
無數條由怨念、詛咒、貪婪構成的黑色靈性觸手,正死死纏繞在國王的身上,大口吞噬著他僅剩的生命力。
那是他這一生積攢下來的“業”。
數量之龐大,甚至比剛才廣場上幾萬人加起來還要多。
“真香啊。”
梅根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
這種經過幾十年權力發酵,用無數人命和鮮血釀造出來的頂級煩惱,簡直是無上的美味。
“女士!求求您!”
維羅妮卡猛地回過頭,那雙哭紅了的酒紅色眼睛裡,滿是無助的哀求。
“您說過是來幫助父王的!您一定有辦法救他對不對?”
她像是抓住了最後的一根稻草。
梅根看著她,嘴角勾起一抹溫柔的笑意。
她邁開步子,走到床邊。
“當然。”
她的聲音輕柔,如同神明的許諾。
“我會帶走他的痛苦與煩惱。”
“真的嗎?”
維羅妮卡喜極而泣,連忙讓開位置,用一種近乎崇拜的目光看著梅根。
梅根在床邊坐下。
她伸出那隻白皙纖細的手,輕輕按在了國王滿是老年斑的額頭上。
並沒有聖潔的光輝。
也沒有治愈的溫暖。
一股幽紫色的能量,順著梅根的指尖,粗暴地灌入了國王的大腦。
原本昏迷不醒的老人,身體猛地劇烈抽搐了一下。
緊接著。
那些原本隻存在於他腦海深處的記憶,那些被他刻意遺忘、粉飾的罪惡。
在梅根力量的引導下,化作了最直觀的畫麵,強行投影到了維羅妮卡的腦海裡。
轟!
維羅妮卡眼前的世界崩塌了。
她看到了。
她看到年輕時的父王,坐在書房裡,對麵是幾個滿臉橫肉的奴隸販子。
父王的手指敲擊著桌麵,語氣冷漠得像是在談論牲口。
“北邊的三個村子,今年交不上稅。”
“男的全部充軍,女的和小孩,你們看著辦。”
“記得把價格談高點,我要擴建後花園。”
畫麵一轉。
是一場盛大的宴會。
幾個忠心耿耿的老臣,正在向父王進諫,請求削減貴族的開支,賑濟災民。
父王笑著給他們賜酒。
然而。
酒杯落下。
七竅流血。
父王跨過他們的屍體,對著身邊的侍衛冷笑。
“把他們的家抄了。”
“罪名就是……勾結敵國。”
維羅妮卡抱著頭,發出一聲痛苦的尖叫。
“不!這不是真的!這不可能!”
她拚命想要閉上眼睛,想要把這些畫麵趕出去。
但梅根不允許。
那隻按在國王額頭上的手,加大了力量的輸出。
畫麵變得更加清晰,更加血腥。
那是三年前。
全國大饑荒,民怨沸騰。
父王和那個肥胖的主教,正站在皇宮的露台上,俯瞰著憤怒的人群。
“陛下,再這樣下去,暴民就要衝進來了。”主教擦著汗。
父王抿了一口紅酒,眼神陰鷙。
“那就給他們找個發泄口。”
“告訴他們,饑荒是因為有魔女作祟。”
“是因為那些不潔的女人,觸怒了神明。”
“隻要燒死她們,神就會降下雨水。”
畫麵變成了地獄。
巨大的火刑架豎立在廣場中央。
上百名無辜的少女、婦人,被綁在柱子上。
她們哭喊,她們求饒,她們絕望地呼喚著親人的名字。
而父王。
那個在維羅妮卡記憶中總是慈祥微笑著的父王。
此刻正站在高台上,舉著火把,臉上帶著一種狂熱而殘忍的表演欲。
“為了王國!為了神明!淨化!”
火把落下。
烈焰升騰。
慘叫聲撕裂了夜空。
而在火焰的映照下,父王轉過身,和主教相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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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那些暴民有熱鬨看了。”
“他們忙著抓魔女,就沒空來找我們要麵包了。”
“不——!!”
維羅妮卡癱軟在地上,渾身劇烈地顫抖著。
她的信仰,她的世界觀,她對父親所有的愛戴與崇拜。
在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