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謊言凝實的那一刻,艾瑟瑞亞停止了轉圈。
她琥珀色的眼瞳裡映出那個紅發女子的身影。
“一株嫩芽,可養不活一個世界。”
艾瑟瑞亞走向了那株孤獨的綠意。
她伸出手指,輕輕一點。
轟。
虛無的畫布上,潑灑出億萬種色彩。無數奇形怪狀的生命,在一瞬間誕生,它們歌唱,舞蹈,追逐,然後又在下一秒化為絢爛的光塵,歸於寂靜。生與死,隻在一呼一吸之間。
整個世界,變成了一場盛大而無序的狂歡。
“沒有意義的喧囂,隻會讓世界更加空洞。”
謊言的聲音響起,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她走到那株嫩芽旁,沒有觸碰它,隻是靜靜地注視。
嫩芽開始瘋狂生長。
它抽枝,散葉,轉瞬間化作一棵貫穿天地的巨樹。樹乾上,浮現出無數的畫麵,那是從瑟薇婭的故事開始,無數個“謊言勇者”的犧牲與掙紮。
那些剛剛誕生又消散的生命,重新出現。但這一次,它們不再是無序地狂歡。它們抬起頭,仰望著巨樹的頂端,眼中第一次有了名為“目標”的東西。
一場攀登開始了。
艾瑟瑞亞看著這一切,臉上的笑容不變。
“有目標,就會有終點。”
她輕聲說。
“有終點,就會有厭倦。”
她轉過身,不再去看那棵樹,而是看向了白日瀾。
“一個故事講完,就隻剩下無聊的等待。”
艾瑟瑞亞向他走來,每一步,腳下都綻放出不同的星雲。
“不如,永遠停留在最精彩的第一頁。”
她伸出手,捧起白日瀾的臉,那雙琥珀色的眼瞳裡,是宇宙誕生之初最純粹的好奇與熱情。
“忘了那棵樹,忘了所有的故事。”
“現在,和我一起。”
她的唇,印了上去。
沒有溫度,沒有觸感。
白日瀾的世界,在這一刻被重置。他感覺自己化身為億萬個粒子,在艾瑟瑞亞創造的那個世界裡,體驗著每一秒鐘的生與死。成為一顆恒星,在最璀璨的瞬間爆發。成為一朵隻開一秒的花,在最絢爛時凋零。
那是純粹的、不被定義的、狂喜的存在。
沒有過去,沒有未來,隻有永恒的、流動的“此刻”。
“沉溺於瞬間的歡愉,隻會讓你忘記自己是誰。”
謊言的聲音,像一根錨,將他從那片狂亂的海洋中拽了出來。
她也走到了他的麵前,站在他的另一側。
她沒有碰他。
隻是用那雙燃儘了所有情緒,隻剩下灰燼般平靜的紅色眼瞳,看著他。
“你是所有故事的終點。”
“是所有犧牲的意義。”
“是他們仰望的、唯一的真實。”
巨樹的虛影,籠罩了白日瀾。他看到了那個叫瑟薇婭的女孩,在懸崖邊縱身一躍。看到了那個叫維拉的少女,在城頭舉起屠刀。看到了無數人在泥潭中,因為一個虛假的希望,而選擇繼續前行。
沉重。
無與倫比的沉重感,壓在了他的靈魂之上。
那是曆史的重量,是意義的枷鎖。
維斯蒂亞站在遠處。
她看著白日瀾。看著他一邊被絢爛的星雲吞噬,一邊被古老的巨樹纏繞。
她銀白色的甲胄,開始出現裂痕。
艾瑟瑞亞的笑聲,在白日瀾的腦海中回響。
“你看,多有趣。你是想成為一場永不落幕的煙火,還是一座刻滿名字的墓碑?”
謊言的聲音,也在同時響起。
“你是想成為無意義的塵埃,還是成為被銘記的豐碑?”
她們不再爭論。
她們隻是看著他,等待他的選擇。
她們的手,一左一右,覆上了他的身體。
艾瑟瑞亞的手掌下,是生命的律動,是創造的狂熱。她將那永恒的“此刻”注入他的脈搏,要將他變成這場盛大舞蹈的一部分。
謊言的手掌下,是曆史的脈絡,是意義的沉澱。她將那承載了無數犧牲的“故事”刻入他的骨骼,要將他變成這座宏偉史詩的基石。
白日瀾閉上了眼睛。
他感覺自己的存在,正在被兩種截然不同的力量撕扯。
一半是輕盈的、想要飛向無儘星空的狂喜。
一半是沉重的、想要紮根大地深處的宿命。
他沒有反抗。
他是虛無。
虛無,可以容納一切。
白日瀾睜開眼。
他伸出雙手,沒有推開她們,反而將她們同時拉向了自己。
“為什麼,要選?”
他輕聲問。
在他將她們擁入懷中的瞬間。
整個世界,變了。
艾瑟瑞亞創造的那片狂亂的生命之海,沒有消失。它們化作一條奔騰不息的星河,纏繞著謊言創造的那棵巨樹,向上奔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