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瀾歎了口氣。
他看著窗外那棵開得如火如荼的櫻花樹,又看了看餐桌上這三個格格不入的“家人”,一種幸福的煩惱,油然而生。
“怎麼了?”
艾瑟瑞亞注意到了他的失神,她支著下巴,琥珀色的眼瞳裡映著他有些疲憊的側臉。
“沒什麼。”
白日瀾搖搖頭,把最後一口有點鹹的青菜咽了下去。
“隻是感覺,離‘人’這個字,越來越遠了。”
他說的很平靜。
這是一種事實陳述,而非抱怨。
“為什麼非要做個呢?”
艾瑟瑞亞歪了歪頭,語氣天真,問出的問題卻無比尖銳。
“做凡人有什麼好的?要為吃穿發愁,要為生老病死痛苦,還要忍受各種愚蠢的誤會和偏見。”
白日瀾笑了。
他看著艾瑟瑞亞那張寫滿純粹好奇的臉,搖了搖頭。
“我不是凡人嗎?”
艾瑟瑞亞反問他,語氣理所當然。
白日瀾臉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隨即化為釋然。
“對。”
他輕聲說。
“你確實是凡人。”
“是我太高高在上了,以為自己已經脫離了凡人的範疇。”
艾瑟瑞亞滿意地眯起了眼,像一隻偷吃到魚乾的貓。
她站起身,繞過桌子,從身後抱住了白日瀾的脖子,將溫熱的臉頰貼在他的耳邊。
“親愛的小蛇,你總是想太多了。”
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蜜糖般的甜膩。
“難道是我們已經沒法滿足你了嗎?”
“還是說,你多餘的精力無處發泄,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尋找新的後宮了?”
白日瀾的耳根瞬間紅了。
他想掙開,卻被艾瑟瑞亞抱得更緊。
“彆鬨。”
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窘迫。
“咯咯……”
艾瑟瑞亞發出一串清脆的笑聲,鬆開了他。
她拍了拍手,像個宣布家庭會議開始的女主人。
“好了,既然決定要好好過日子,那就要有個樣子。”
她走到謊言身邊,親昵地拉起對方的手。
“從今天起,我就是這個家的女主人。”
她又指了指謊言,對著白日瀾眨了眨眼,那眼神裡滿是包容與戲謔。
“她呢,就是你養在外麵的、被我這個大度的妻子接納進門的小情人。”
謊言的身體僵住了。
她想把手抽回來,卻被艾瑟瑞亞握得緊緊的。
那張總是帶著疏離感的臉上,第一次浮現出類似不知所措的表情。
白日瀾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
維斯蒂亞依舊安靜地坐在那裡,仿佛這一切都與她無關。
她隻是抬起那雙淡紅色的眼瞳,看了看艾瑟瑞亞,又看了看謊言,最後視線落在白日瀾身上。
那眼神像是在問:晚飯吃完了,接下來要做什麼?
……
王德發最近總覺得不對勁。
他在這棟破樓裡住了快二十年,對門換過七八戶人家,從沒像這次這麼邪門。
新搬來的是一家人。
一個男人,兩個女人,還有一個小女孩。
看起來再正常不過。
可就是這份正常,透著一股讓人後頸發涼的怪異。
今天早上,王德發又被吵醒了。
不是聲音。
是一種震動。
一種直接作用在他大腦皮層上的、低沉的嗡鳴。
他捂著發痛的太陽穴爬起來,鬼使神差地湊到了貓眼前。
對麵的門開了。
那個叫艾瑟瑞亞的女人,牽著那個銀發的小女孩走了出來。
王德發渾身的汗毛瞬間炸起。
透過小小的貓眼,他看到的不是那條熟悉的、貼滿小廣告的昏暗走廊。
那是一個……無法用語言描述的空間。
走廊的牆壁在扭曲,在折疊,像是由無數個不斷開合的、閃爍著詭異光澤的晶體構成的。
天花板上那盞昏黃的白熾燈,此刻變成了一顆懸浮的、脈動著的黑色太陽,投下的影子不是黑色的,而是一種能灼傷視網膜的、流動的紫色。
“今天也要開開心心的哦。”
艾瑟瑞亞開口了。
她的嘴唇在動,王德發能看清。
但他聽到的,卻不是一句溫柔的囑咐。
那是一陣風暴。
是億萬顆星辰同時誕生又同時寂滅的轟鳴。
是宇宙律法被隨意撥弄時發出的、令人牙酸的弦音。
王德發的眼球裡瞬間布滿了血絲,一股鐵鏽味的液體從他鼻腔裡湧了出來。
他想尖叫,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那個叫維斯蒂亞的小女孩,自始至終沒有說話。
她隻是抬起頭,看了艾瑟瑞亞一眼。
就這一眼。
她身邊的空間,塌陷了。
那片斑駁的、寫著“開鎖換鎖”的牆皮,在一瞬間經曆了從嶄新到腐朽再到化為塵埃的全部過程,然後又在下一個瞬間,恢複了原樣。
王德發的大腦一片空白。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那個女人的裙擺下,不是腿,而是奔湧的、由無數新生與死亡構成的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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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了那個小女孩的影子裡,不是黑暗,而是一個絕對零度的、所有概念都已凍結的、純白的死寂宇宙。
她們不是人。
她們是披著人皮的……什麼東西。
是某種龐大的、超越了理解範疇的“現象”,偽裝成了他能理解的模樣。
艾瑟瑞亞牽著維斯蒂亞,走下樓梯。
腳步聲很輕。
但每一步,都讓王德發感覺整棟樓的結構都在哀嚎,都在被一種無形的力量強行扭曲、重塑,然後又偽裝成完好無損的樣子。
她們的身影消失在樓梯拐角。
嗡——
王德發耳邊的轟鳴消失了。
他猛地向後跌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眼前的景象恢複了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