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森不死心。
“你為何覺得,一個足夠強大的理性,做不到這一點?”
“它同樣可以計算出多種方案,將‘種子’播撒到不同的地方,甚至比你那陣混亂的風,更精準,更高效,不是嗎?”
伊芙深吸一口氣。
她知道,必須抵達最根本的層麵了。
她看著艾莉森,也看著在場的所有魔人,語氣放緩,但更加堅定。
“你問理性能否做到……”
“這本身,就誤解了問題的本質。”
“我不是在比較兩種工具的效率。”
“而是在說——理性與愛,處理的是不同維度的問題。”
她頓了頓,給了她們一個理解的間隙。
“甚至,‘愛’本身,就不是一個‘問題’。”
瑟琳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她的大腦在試圖為“維度”這個詞,尋找一個非空間的定義。
伊芙沒有理會她的困惑。
她伸出一根手指,指向房間裡的桌子,牆壁,和每一個人。
“理性,是‘關於世界’的。”
“它觀察,分析,建模。”
“它試圖用公式和邏輯,去描述這張桌子的硬度,這麵牆壁的結構,去預測你們每一個人的行為。”
“它的所有努力,都是為了創造一幅越來越精確的、關於世界的‘地圖’。”
“它永遠是一種外在的、後設的、關於‘它’的描述與建模。”
伊芙的語調變得輕柔,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她的手指,緩緩收回,輕輕地點在了自己的胸口。
“而愛,是‘構成世界’的。”
“它不是地圖。”
“它就是山川,就是河流,就是你腳下踩著的這片土地。”
“愛,不描述我們為何連接。”
“愛,是我們的連接本身。”
“當母親擁抱孩子時,理性在計算這個行為能帶來多少安全感,能如何促進後代的健康發育。理性的工作,是描述這個擁抱的‘功能’。”
“但那個擁抱本身,那份溫暖,那份不計代價的守護欲,那才是‘愛’。”
“它不是功能,它是存在。”
伊芙的目光,最終落在了梅菲斯特的身上。
那個始終沉默的,最完美的,也是最空洞的魔人。
“你們的理性,永遠在問‘它是什麼’,‘它如何運作’,‘它有什麼用’。”
“你們在研究一幅畫的顏料成分,筆觸技巧,和市場價值。”
“而我們,隻是站在那幅畫前。”
“然後,被它感動。”
“理性是關於畫的說明。”
“愛,是畫本身。”
艾莉森的嘴唇動了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她所有的邏輯,所有引以為傲的理性模型,在伊芙這套全新的、關於“存在”本身的理論麵前,被徹底瓦解,脆弱得不堪一擊。
梅菲斯特站在房間中央,忽然理解了。
理性,是第三人稱。
感性,是第一人稱。
理性是抽離的。
感性是體驗的。
一個從未有過的、顛覆性的認知,在他的思維核心中轟然建立。
他理解了。
不是通過計算,而是通過……一種直覺般的洞悉。
梅菲斯特緩緩抬起頭,那雙黑色的眼瞳,重新聚焦在伊芙的身上。
他微微躬身,學習人類表達謝意。
“感謝你的解惑。”
他的聲音,不再是那種純粹的、不帶任何溫度的平直。
而是帶上了一種……屬於求道者的,清澈與誠懇。
伊芙看著他,那張蒼白的臉上,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疲憊的微笑。
“這是我該做的。”
她頓了頓,那雙淡棕色的瞳孔裡,重新燃起了一絲微弱的、名為希望的火光。
“關於兩個種族合作的事情……你還有興趣嗎?”
“當然。”
梅菲斯特毫不猶豫地回答。
“人類的感性,正是我們種族所不具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