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義很有趣。”
梅菲斯特的手指在桌麵上輕扣,發出的聲響截斷了伊芙的餘音。
他沒有對伊芙關於“戰爭與競爭”的區彆做更多評價,而是直接調轉了矛頭。
那雙黑色的眸子越過眾人,停在了正在低頭記錄的214號身上。
“伊芙站在人文的角度,闡述了競爭的邊界。”
“瑟琳站在數據的角度,闡述了競爭的能耗。”
梅菲斯特身體微微前傾,帶著一種審視實驗樣本的壓迫感。
“那麼你呢,214號。”
“作為介於兩者之間的存在,請分析你眼中的‘競爭’。”
“它在我們的係統裡,究竟扮演什麼角色?”
214號停下了筆。
她抬起頭,視線在全息模型那錯綜複雜的光流上停留了兩秒。
那裡麵模擬著無數個體的碰撞、融合與分離。
“它是文明前進的引擎。”
214號開口了,聲音不大,卻有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
“也是一種……必要的惡。”
艾莉森挑了挑眉,嘴角的笑意加深了幾分,似乎對“惡”這個詞頗感興趣。
214號沒有理會艾莉森的反應,她站起身,走到了模型前。
“從生物學基礎來看,競爭是無法被剔除的。”
“隻要資源是有限的,而人類的欲望是無限的,分配機製就必然帶有排他性。”
她伸出手,指尖點向模型中一處資源紅點,周圍瞬間圍攏了十幾個代表個體的光點。
“為了活下去,為了活得更好,個體必須爭搶。”
“這種壓力,是文明最原始的燃料。”
“它逼迫個體去優化自己的行為模式,去打磨技術,去思考策略。”
“沒有這把懸在頭頂的刀,人類會立刻滑向惰性,躺在舒適區裡直到腐爛。”
214號的聲音平穩,像是在背誦一段早已刻入骨髓的觀察報告。
“同時,它也是坐標係。”
“通過與他人的比較,個體才能確認自己的位置。”
“我是強還是弱?我是快還是慢?我的價值在群體中處於什麼層級?”
“沒有競爭,就沒有參照物。沒有參照物,自我認知就是一團混沌。”
瑟琳在旁邊微微頷首,這符合她的邏輯。
優化,定位,迭代。
這是係統運行的基石。
“但是。”
214號的話鋒陡然一轉。
她看著梅菲斯特,金色的瞳孔裡倒映著那座冰冷的鋼鐵城市。
“在我們的‘貢獻度係統’,以及艾莉森小姐所推崇的‘純粹競爭’模型下。”
“競爭,存在著極高的異化風險。”
“異化?”梅菲斯特重複了這個詞。
“是的。”
214號調出了幾組模擬數據。
那是幾條死死糾纏在一起,最後同時黯淡下去的曲線。
“第一種異化,我稱之為‘內耗’。”
“當規則變得僵化,當上升通道變窄,當‘贏’的標準變得單一。”
“競爭就會從‘向外開拓’變成‘向內絞殺’。”
她指著那團亂麻似的數據。
“就像一群人被關在一個無法變大的籠子裡搶饅頭。”
“為了搶到那一口,每個人都拚命鍛煉搶奪技巧,每個人都精疲力竭。”
“但饅頭的總量沒有增加。”
“除了增加了全員的痛苦指數和係統的磨損,這種競爭沒有任何產出。”
“這並非進化,而是空轉,造成了不必要的損耗。”
艾莉森臉上的笑容淡了一些,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扶手。
214號沒有停頓,她點開了第二張圖表。
那是呈金字塔狀分布的數據層級。
“第二種異化,是係統性的不公。”
“艾莉森小姐推崇‘絕對的優勝劣汰’,認為這是公平。”
“但這是一個偽命題。”
214號的視線銳利如刀,直刺艾莉森。
“因為初始條件從未平等過。”
“天賦、基因、出身、運氣。”
“一個出生在高貢獻度管理者家庭的孩子,和一個出生在底層清潔工家庭的孩子。”
“他們哪怕在同一條跑道上,起跑線也差了十萬八千裡。”
“如果我們用‘結果’來倒推‘能力’,把所有的勝利都歸結為‘努力’,把所有的失敗都歸結為‘懶惰’。”
“那麼這套係統,就是在為‘特權’做合法性背書。”
“它會迅速固化成一個新的階級壁壘。”
“強者恒強,不是因為他們更優秀,隻是因為他們手裡握著上一輪競爭贏來的籌碼。”
“而弱者,會被徹底鎖死在底層,連翻身的機會都被係統邏輯合理地剝奪。”
會議室裡的氣壓低了幾分。
伊芙抬起頭,眼神複雜地看著214號。
這些話,正是她想說卻沒能整理清楚的。
“最後。”
214號深吸了一口氣。
她看著全息模型中那些密密麻麻的光點。
“也是最可怕的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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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的異化。”
“在極致的競爭邏輯裡,人不再是‘人’。”
“人是資源,是燃料,是算力,是耗材。”
“我們看著同類,不再是看著一個有血有肉的夥伴。”
“而是看著一個‘競爭對手’,或者一個‘可利用的工具’。”
“一切關係都被簡化為輸贏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