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屍領的空氣,有種獨特的味道。
是潮濕的泥土,腐爛的落葉,還有夜幽蘭那股淡淡的甜香,混合在一起。
這是家的味道。
喪屍老菲爾哼著幾百年前流行的小調,正小心翼翼地打理著他那片發光的屍苔。
不遠處,“碎核”噗嚕嚕,一小堆活化的骨頭渣,咕嚕咕嚕地滾了過去,留下一地細密的骨粉。
一個安詳的,甚至有些懶散的午後。
梅林·鄧布利多走在用墓碑鋪成的小徑上。
腳步無聲。
了望塔上的骷髏巡林者“斷箭”看見了他,眼窩裡的魂火閃了閃,隻是幾不可查地,微微頷首。
他在一間不起眼的小木屋前停下。
幾株夜幽蘭在門邊安靜地開著,幽藍的微光,給這片永恒的暮色,添上了一抹生機。
他推開門,走了進去。
屋裡很整潔。
一個骨骼溫潤如月色的少女,正坐在木桌前,認真地擦拭著一塊靈魂水晶的碎片。
她穿著一件由裹屍布改造成的簡約長裙,頭頂戴著夜幽蘭編成的花環。
眼窩裡,是一對柔和的,淺金色的魂火。
是瑟菲。
她似乎察覺到了他的到來,動作停頓了一下。
緩緩抬起頭。
在看到他的那一刻,那對金色的魂火,明顯地晃動了一下,像被一陣微風吹過。
“梅林。”
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久不說話的乾澀。
“你回來了。”
梅林笑了,走過去,拉開她對麵的椅子坐下。
“我回來了,瑟菲,好久不見。”
瑟菲放下手裡的靈魂水晶。
那對金色的魂火就那麼看著他,裡麵盛滿了喜悅與好奇。
“是好久了。”
她猶豫了一下,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壓得更低了。
“現在,整個亡靈界都在傳你的事跡。”
“哦?”梅林挑了挑眉。
“他們說……你一個人,創建了那個……虛妄教派,平息了凜冬帝國持續了幾個世紀的戰亂。”
瑟菲的語氣裡,全是崇拜。
“還,還順手把那個臭屁的亡靈君主,按在地上摩擦了個遍。”
梅林聞言,輕笑出聲。
“傳言總是喜歡誇大其詞。”
他靠在椅背上,姿態放鬆。
“真正厲害的,是我的朋友們。我隻是個打下手的。”
“可是他們都說,是你的功勞!”
瑟菲的語氣,難得地帶上了一點急切,那份羞怯在激動中被暫時忘卻。
“你快給我講講你的故事,我好想聽。”
梅林看著她,看著她那對金色魂火裡,純粹的,不染雜質的好奇。
他有些心虛的摸了摸鼻子,沉默了一會兒。
“我的故事,沒什麼好聽的。”
他搖了搖頭,聲音溫和。
“都是些無聊的事情事。”
他頓了頓,心裡有了另一個主意。
“不過……如果你想聽故事的話。”
梅林看著她的眼睛,神情變得柔和下來。
“我可以給你講講,另一個世界的故事。”
“一個沒有魔法,沒有神明,但同樣精彩的世界。”
……
虛無是一片海洋。
梅爾莫斯與維斯蒂亞並肩遨遊。
他每一次擺動那強健有力的鯨尾,身後便誕生一片熾熱的星雲。
她每一次劃動那修長雪白的手臂,指尖便流淌出一條璀璨的銀河。
宇宙,在他們的共遊中,不斷新生。
他們遊到了那棵貫穿了所有維度的世界樹後。
梅爾莫斯停了下來。
他那龐大的身軀,在虛無中投下溫柔的陰影。
他轉過頭,看著身邊的維斯蒂亞,那雙深邃的眼睛裡,是海洋般的包容。
“你讀完了大學。”
“感覺人類的世界怎麼樣?”
維斯蒂亞沒有立刻回答。
她雪白的身軀,像一尊沉在深海的珊瑚雕塑,冰冷又美麗。
銀白色的長發,在虛無中無聲地漂浮。
過了很久。
她那雙淡紅色的眼瞳,才轉向他。
“和虎鯨的族群,沒什麼區彆。”
她的聲音很輕,像深海裡遙遠的回音。
“同樣有很多煩惱。”
梅爾莫斯向她靠近了一些。
他身上那股屬於野獸的,原始而溫暖的氣息,將她籠罩。
“你有什麼煩惱?”
維斯蒂亞看著他。
看著這個將她從永恒的孤獨中,打撈起來的男人。
她輕輕搖了搖頭。
“有你在,我就沒什麼想要的了。”
她的聲音裡,第一次帶上了一種近乎於滿足的安寧。
但她頓了頓。
那雙淡紅色的眼睛裡,浮現出一抹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孤注一擲的渴望。
“非要說的話……”
“我想和你生一個孩子。”
“看著她學習。”
“看著她成長。”
虛無,在這一刻,徹底安靜了下來。
新生的宇宙,停止了膨脹。
燃燒的星雲,凝固了光焰。
梅爾莫斯靜靜地看著她,看著她那張蒼白的,寫滿了緊張與期待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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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笑了。
那笑容,像一顆恒星,在冰冷的深海裡,轟然炸開。
“那就開始吧。”
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充滿了不容拒絕的承諾。
梅爾莫斯吻住了維斯蒂亞。
他們的身體,在虛無中緊緊糾纏。
世界樹的枝椏上,綻放出了第一朵,前所未有的花。
……
電影院裡空得能聽見回聲。
巨大的銀幕上,男主角正抱著渾身是血的女主角,仰天咆哮。
“為什麼!為什麼連你也要離我而去!”
背景是五毛錢的特效爆炸,火光把男主角的臉照得油光鋥亮。
爛片。
毫無疑問的史詩級爛片。
謊言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她看著銀幕,眼神沒有焦點。
眼淚就那麼淌下來,沒聲音,也沒抽噎,隻是安靜地,一串一串地,順著臉頰往下掉。
好像壞掉的水龍頭。
“哢嚓。”
旁邊傳來一聲清脆的咀嚼聲。
梅根翹著腿,整個人陷在柔軟的座椅裡,百無聊賴地往嘴裡塞著爆米花。
又一顆。
“哢嚓。”
她嚼完,側過頭,看了一眼身邊的謊言。
然後,她把懷裡那桶巨大的,還冒著熱氣的爆米花,往前遞了遞。
“來點兒?”
梅根的聲音懶洋洋的,聽不出任何情緒。
謊言的身體,輕輕震了一下。
她像是才反應過來自己哭了。
她抬起手,胡亂地在臉上抹了一把。
動作有點粗魯,像是想把那些不聽話的眼淚,硬生生按回去。
她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