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成了一座新墳,埋葬著數十頭青角獸的屍骨。
濃稠的血腥氣,在夜風的吹拂下,非但沒有散去,反而像是發酵了一般,凝成了一股粘稠的、幾乎能令人窒息的惡臭。溫熱的血液滲入泥土,將整片山坡都染成了暗沉的赭紅色,尚有餘溫的獸屍堆積如山,冒著絲絲縷縷的白汽,場麵猶如傳說中的修羅屠場。
“嘔——”
顧遠再也忍不住,扔掉手中那把已經卷刃的短刀,扶著一塊被血染紅的石頭,將膽汁都吐了出來。他整個人都在不受控製地發抖,不是因為冷,而是因為那場由他親手完成的屠殺,已經徹底擊潰了他那根脆弱的神經。
他閉上眼,腦海中還是那些青角獸臨死前絕望而痛苦的眼神。它們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死死壓在地上,動彈不得,就像砧板上的魚肉,任由他這個不久前還被嚇得屁滾尿流的“屠夫”,一刀一刀地,終結它們的生命。
這種感覺,既讓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病態的興奮,又讓他從骨子裡感到恐懼。
他偷偷瞥了一眼不遠處那兩個身影。
顧清姿正盤膝坐在一塊相對乾淨的岩石上,雙目緊閉,調理著內息。濺在她臉頰和衣衫上的獸血已經半乾,變成了暗褐色的斑塊,襯得她那張本就清冷的臉,更添了幾分妖異的肅殺。她似乎對周圍這片血腥地獄毫無所覺,整個人沉靜得像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像。
而玄宸,則站在那片狼藉的戰場邊緣,負手而立。他身上依舊一塵不染,仿佛有一層無形的屏障,將所有的汙穢與血腥都隔絕在外。他的目光,沒有落在那些堆積如山的戰利品上,而是垂著眼,凝視著腳下的某處,神情專注。
顧遠吐得虛脫,靠著石頭大口喘氣,他現在隻想離這兩個怪物遠一點。一個是殺人不眨眼的真魔頭,另一個是神仙手段、更加無法揣度的存在。夾在他們中間,他感覺自己隨時都可能被當成某種無用的“零件”給處理掉。
就在這時,顧清姿忽然睜開了眼睛。
她沒有看顧遠,而是徑直起身,朝著玄宸的方向走去。她體內的能量已經恢複了七七八八,那股因為強行催動毒腺而帶來的心神損耗,也平複了下來。
她走到玄宸身旁,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那是一個腳印。
在遍布著青角獸巨大蹄印的泥濘地麵上,這個腳印顯得格格不入。
它比尋常成年男子的腳掌要大上三圈,輪廓清晰。前端是三根粗壯的、類似某種爬行生物的腳趾,趾端在泥地裡留下了銳利的、如同彎鉤般的抓痕。最詭異的,是在腳印的邊緣,以及腳趾之間,還留存著一層極其細密的、如同鱗片拖拽地麵時才會留下的紋路。
這不是野獸的爪印,因為它的結構更接近於“腳”。
這也不是人類的腳印,因為沒有任何人類能長出這樣的腳掌和鱗片。
這個腳印,清晰地壓在幾枚淩亂的青角獸蹄印之上,這意味著,它的主人,是在獸潮被鎮壓、甚至可能是在屠殺結束之後,才從這裡……悠然走過。
一個未知的、非人非獸的存在,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悄無聲息地路過了這片修羅場。
顧清姿的瞳孔,微微收縮。
她蹲下身,伸出手指,卻沒有觸碰那個印記,隻是懸在半空,感受著其中殘留的氣息。
沒有。
什麼都沒有。
沒有妖氣,沒有靈力波動,甚至連一絲活物該有的氣味都未曾留下。這個腳印,就像是憑空印在那裡的一般,乾淨得令人心底發寒。
“這……這是……什麼東西?”顧遠終於緩過勁來,他強撐著站起身,也湊了過來,當他看清那個詭異的腳印時,剛剛恢複了一點血色的臉,“唰”的一下,又變得慘白。
才出虎穴,又遇狼窩?這死亡森林裡,到底還藏著多少怪物!
顧清姿沒有理會他,她抬起頭,目光落在玄宸那張看不出情緒的側臉上。
“你認識?”
玄宸的視線,從腳印上移開,望向了它延伸去的方向——森林的更深處。那裡一片漆黑,如同巨獸張開的嘴。
他沉默了片刻,才緩緩搖頭。
“不認識。”
他的回答讓顧清姿有些意外。以玄宸的見識,竟然也有他不認識的生物。
“但,”玄宸的話鋒,忽然一轉,“它不屬於這片森林的表層。”
這句話,說得沒頭沒尾,卻讓顧清姿的心,猛地一沉。
不屬於表層?那屬於哪裡?地底?還是……
“它對血肉不感興趣。”玄宸又補充了一句,他的目光掃過那堆積如山的青角獸屍體。
一個能在獸潮之後悄然路過,卻對滿地的血食不屑一顧的未知生物。這比那些隻知道遵循本能捕食的妖獸,要可怕得多。
它在尋找什麼?
顧清姿站起身,【超敏聽覺】被她催動到了極致。風聲,樹葉的摩擦聲,遠處不知名夜蟲的鳴叫聲……無數種聲音湧入她的耳中,被她飛速地過濾、解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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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腳步聲,沒有呼吸聲,也沒有任何異常的響動。
那個留下腳印的生物,仿佛已經徹底融入了這片黑暗,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那我們……還……還往前走嗎?”顧遠的聲音帶著哭腔。那個腳印所指的方向,正是他們原定的路線。這意味著,他們很可能會和那個未知的恐怖生物,迎麵撞上。
“收拾東西。”顧清姿的回答,簡單而直接。
她走到一頭體型最為龐大的青角獸屍體旁,右手五指並攏成刀,輕易地切開了堅韌的獸皮,精準地將那根閃爍著碧綠光芒的獨角給取了下來。
這東西,蘊含著精純的木屬性能量,無論是煉器還是入藥,都是上佳的材料。
玄宸也走了過去,他沒有動手,隻是指點著:“左後腿的腿骨,最為堅硬,可以做箭矢。眉心的皮,韌性最好,可製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