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在看路。”
顧清姿的聲音很輕,卻像一塊冰,投入了顧遠那剛剛因為恐懼而沸騰的心湖裡,瞬間將一切情緒凍結。
看路?
一個怪物,不看獵物,不看敵人,卻在看路?
顧遠的大腦一片空白,他完全無法理解這句話背後蘊含的、令人不寒而栗的邏輯。一個有目的、有路線、懂得規劃的未知生物,遠比一頭隻知道遵循本能殺戮的妖獸要可怕千百倍。
玄宸的目光從黑暗的森林深處收回,落在了顧清姿的臉上。他沒有問她是如何知道的,他相信她的判斷。
“它的目的地,在森林深處。”玄宸的語氣平淡,像是在陳述一個既定的事實。
顧清姿點了點頭。那串詭異的腳印,從出現開始,就始終保持著一個固定的方向,不曾有過絲毫偏離,仿佛一條無形的線,牽引著它的主人,走向某個確切的終點。而那個終點,恰好與他們要去尋找神族遺跡的方向,大致重合。
避無可避。
“那……那我們……繞路吧?”顧遠的聲音帶著哭腔,他背上那塊巨大的蛛蛻,此刻沉重得像一座山,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這林子這麼大,總有彆的路能走……”
顧清姿沒有理他,隻是用詢問的眼神看向玄宸。
玄宸的回答更為直接,他邁開腳步,循著那串腳印,向前走去。
態度,已經不言而喻。
顧清姿不再猶豫,立刻跟上。
“哎……等等我!”顧遠哀嚎一聲,看著兩個毫不遲疑的背影,隻能連滾帶爬地跟了上去。他不敢一個人留在這片剛剛發生過屠殺的修羅場裡,相比之下,跟著兩個實力莫測的怪物,似乎是更安全的選擇。
森林,在他們踏入之後,徹底變了樣。
仿佛之前那片山坡,就是文明與蠻荒的分界線。
身後的血腥氣被迅速甩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古老、幽深的腐殖質氣息。空氣陰冷而潮濕,吸入肺裡,帶著一股泥土與朽木混合的味道。四周的樹木變得愈發高大、扭曲,有些巨樹的樹乾,需要十幾人才能合抱,虯結的樹根如巨蟒般盤踞在地表,將地麵切割成無數不規則的板塊。
巨大的樹冠在頭頂交織,密不透風,將月光徹底隔絕在外。世界,陷入了純粹的、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顧遠從懷裡摸索出一顆照明用的夜光石,然而那微弱的光芒,在這無邊無際的黑暗中,隻能照亮身前不足三尺的範圍,光暈之外,是更加濃稠、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墨色。
最可怕的,是安靜。
絕對的死寂。
連風聲都消失了。之前還能聽到的蟲鳴、夜梟的啼叫,此刻蕩然無存。整個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顧清姿的【超敏聽覺】在此刻,反而成了一種折磨。她的耳朵裡,再無外界的紛雜,隻剩下自己和身邊兩人的心跳聲、呼吸聲,以及……腳步踏在厚厚落葉層上時,發出的“沙沙”聲。
三道“沙沙”聲,在這死寂的森林裡,被放大了無數倍,顯得格外突兀,也格外清晰。
顧遠嚇得連呼吸都刻意放輕了,他背著那塊巨大的蛛蛻,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踩斷一根枯枝,發出什麼不該有的聲響。
走在最前麵的顧清姿,忽然停下了腳步。
“怎麼了?”顧遠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他緊張地四下張望,然而目之所及,除了黑暗,還是黑暗。
顧清姿沒有回頭,她蹲下身,伸出手指,在地麵上摸索著。
那串詭異的腳印,在這裡,消失了。
前方是一片堅硬的、長滿了青苔的岩石地帶,無法留下任何痕跡。
顧遠心中一喜,腳印斷了,他們是不是就不用再往前追了?
然而,顧清姿隻是閉上了眼睛。
她的聽覺,在這一刻,被催動到了極致。她屏蔽了自己和同伴的聲音,轉而捕捉這片空間裡,最細微的、屬於自然本身的聲音。
沒有風。
但她聽到了,前方約莫五十丈外,一簇垂掛在岩壁上的藤蔓,其最末端的幾片葉子,正在以一種極其微弱、卻有彆於周遭的頻率,輕輕晃動。
那不是自然下垂的擺動,而是被氣流吹拂時,才會產生的顫動。
這片沒有風的森林裡,有風。
顧清za姿睜開眼,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她沒有說話,隻是徑直朝著那個方向走去。玄宸默不作聲地跟在她身後,顧遠則滿心不情願地拖著沉重的步伐。
五十丈的距離,轉瞬即至。
出現在他們麵前的,是一麵高達數十丈的、近乎垂直的陡峭石壁。石壁上,爬滿了墨綠色的、不知生長了多少年的古老藤蔓,粗壯的藤身如同一條條盤踞的巨蟒,將整麵石壁遮蓋得嚴嚴實實。
腳印,到這裡,似乎就該是終點了。
“是……是死路。”顧遠喘著粗氣,臉上露出劫後餘生般的慶幸,“那東西……也許會飛,從這裡飛走了。”
顧清姿走到那麵藤蔓牆壁前,伸出手,輕輕撥開了一叢礙事的枝葉。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一股微弱的、帶著濕冷水汽的氣流,從藤蔓的縫隙中,吹拂到她的指尖。
她沒有再猶豫,右手【神力臂】微微發力,抓住一把粗壯的藤蔓,猛地向旁邊一扯!
“嘩啦——”
伴隨著一陣枝葉摩擦的巨響,那片看似與石壁融為一體的藤蔓,竟被硬生生地,扯開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一個漆黑的、深不見底的山洞入口,赫然出現在三人麵前。
那股陰冷潮濕的氣流,正是從這洞口中噴湧而出,帶著一股塵封了千百年的黴味與土腥氣。
顧遠臉上的慶幸,瞬間僵住。他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個黑黢黢的洞口,感覺自己的雙腿,又開始不聽使喚地發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