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殿之內,死寂無聲。
那三具曾不可一世的鎮墓傀儡,如今隻是一堆堆散落在地、冒著黑煙的青銅零件,關節處的鏽跡如醜陋的瘡疤,無聲訴說著它們敗亡的始末。
顧烈跪在那片狼藉之中,身體因失血與脫力而不住地顫抖。他抬起頭,那張混合著血與塵的臉上,癲狂與怨毒已然褪儘,隻剩下一種被徹底抽乾了靈魂的、空洞的絕望。
他輸了。
最後的底牌,最後的尊嚴,都在那個女人的詭異手段麵前,化作了最可笑的齏粉。
然而,此刻沒有人的目光停留在他這個失敗者的身上。
所有人的視線,包括顧清姿,都彙聚於神殿的中央。
那枚【神族核心】。
在能量護罩消散之後,它便不再安分地懸浮於祭台之上。那團人頭大小的七彩光暈,像一顆擁有生命的心臟,在空中微微搏動,每一次搏動,都散發出純粹到極致的創生氣息。
它緩緩地,甚至可以說帶著幾分迫切與喜悅,朝著玄宸的方向飄了過去。
它在選擇自己的主人。
玄宸站在那裡,白衣無塵,神色平靜。那雙金色的瞳孔倒映著七彩流光,看不出喜怒,卻有一種曆經萬古之後,終於得見故人的肅穆。
他沒有立刻伸出手去迎接,隻是靜靜地等待。
光暈越來越近,那股源自萬物之初的浩瀚氣息撲麵而來,吹動他額前的發絲。顧清za姿站在不遠處,清晰地感覺到自己體內那些嫁接而來的、屬於不同物種的力量,在這股氣息的籠罩下,竟產生了一種本能的、源自低等生命對高等存在的敬畏與臣服。
它們在戰栗。
顧清姿的眉頭微不可查地一蹙,強行壓下體內那股不適的騷動。她的目光落在玄宸的背影上,那道身影在七彩光暈的映照下,顯得愈發挺拔,也愈發遙遠,仿佛不屬於這個凡俗的世界。
終於,【神族核心】飄到了玄宸的麵前,停了下來。
它圍繞著玄宸緩緩旋轉,七彩的光暈親昵地蹭過他的衣角,像一個在外流浪了無數歲月,終於找到歸途的遊子。
玄宸緩緩抬起手。
他的動作很慢,帶著一種近乎於朝聖的虔誠。指尖修長,骨節分明,在光暈的照耀下,白皙得近乎透明。
當他的指尖,輕輕觸碰到那團流轉不休的七彩光暈時——
沒有預想中的能量爆發,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
整個世界,仿佛在這一刻被按下了靜音鍵。
那團璀璨的光暈,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的洪流,順著玄宸的指尖,以一種溫和而又無可阻擋的姿態,湧入他的體內。
玄宸的身體微微一震,雙目閉合。
他那身白衣無風自動,衣袂翻飛,一頭墨發狂舞。一股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古老而蒼茫的威壓,從他身上轟然散開!
這股威壓,不同於顧烈燃燒精血時的狂暴,也不同於鎮墓傀儡的死寂,它宏大、中正、平和,卻又帶著一種俯瞰眾生、執掌法則的絕對威嚴。
在這股威壓之下,連顧清姿都感到一陣心悸,不得不運起全身的力量來抵抗。
而跪在地上的顧烈,更是如遭山嶽碾壓,悶哼一聲,整個人被死死地壓在地麵上,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
就在此時,一道宏大而縹緲的聲音,毫無征兆地,同時在顧清姿和玄宸的腦海深處響起。
那聲音不辨男女,不帶任何情感,仿佛是宇宙初開時的第一縷回響,又像是星辰運轉時亙古不變的規律。
它隻說了一句話。
“嫁接者,需防心智異化。”
短短九個字,卻像一道貫穿時空的驚雷,在顧清姿的意識之海中,轟然炸響!
嫁接者……
心智異化……
她的心臟,猛地一縮,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從萬獸窟中醒來,覺醒【萬物嫁接】天賦開始,她殺赤焰熊,奪其心;殺雷紋豹,奪其速;殺雲雷,奪其眼……她掠奪、融合,將一切能讓她變強的“零件”,都毫不猶豫地化為自己身體的一部分。
她以為這隻是單純的力量獲取。
她享受著每一次嫁接成功後,實力暴漲帶來的安全感。
她從未深思過,當一個人的身體,由無數種不同生物的部件拚湊而成時,她的“自我”,又將剩下多少?
是那個名叫顧清姿的少女,在駕馭著這些野獸的器官?
還是這些野獸的本能與殘識,正在不知不覺中,侵蝕、同化著那個少女的靈魂?
她想起了自己麵對敵人時,越來越難以抑製的殺戮欲。
想起了自己看待世間萬物時,越來越習慣性地將其當成“備用零件”的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