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骨？
這兩個字從顧清姿的唇間吐出，帶著一絲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動。
那不僅僅是兩個字，它是她一切痛苦的根源，是她踏上這條血腥之路的起點，也是她午夜夢回時，那道深入骨髓、永遠無法愈合的傷疤。
玄宸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那雙金色的瞳孔清晰地倒映出她瞬間的失神。他沒有回避，而是用一種近乎陳述事實的平靜語氣，給予了肯定的答複。
“對，神骨。”
他頓了頓，似乎在組織從那浩瀚信息洪流中捕捉到的、破碎的語言。
“神骨並非尋常天賦，它更像是一方天地的‘基石’。在你身上，它就是你這具肉身的‘基石’。你生於此，長於此，你所有的力量，都應以它為核心，圍繞它而構建。”
“嫁接，是在你的天地裡，強行栽入外來的物種。一棵樹，兩棵樹，或許能點綴風景。但當外來的樹木太多，多到形成一片森林時，它們就會開始瘋狂爭奪陽光、水分和土壤，直到將這片天地原有的‘基石’徹底擠碎、覆蓋、遺忘。”
玄宸的解釋，沒有用任何高深的詞彙，卻比任何警告都來得直觀，來得殘酷。
顧清姿的腦海中，瞬間浮現出一副畫麵。一片荒蕪的土地上，一塊孤獨的、散發著微光的骨頭，是唯一的根基。而四周，無數猙獰的、奇形怪狀的植物瘋長，它們的根須如毒蛇般纏繞上來，將那塊骨頭死死勒住，汲取著它最後的光芒，最終將其徹底吞噬。
那片土地，是她的身體。那塊骨頭，是她曾經的神骨。而那些猙獰的植物，便是她引以為傲的、從一個個敵人身上奪來的嫁接之力。
“所以，‘錨點’的作用，就是鎮壓？”顧清姿很快便從那副令人不適的幻想中掙脫出來，聲音恢複了慣有的冷靜。
“是鎮壓，更是統合。”玄宸糾正道，“神骨作為你生命本源的‘基石’，擁有最高的權限。任何外來的力量，在它麵前，都隻能是臣服。它能將那些駁雜的、充滿了獸性與殘識的力量，強行剝離其野性，隻留下最純粹的能力，為你所用。如此，便能從根源上，杜絕‘異化’的可能。”
顧清姿沉默了。
原來如此。
她一直以為，神骨隻是一個強大的天賦，一個讓她能站上頂峰的台階。卻從未想過，它對自己真正的意義，竟是“鎮壓”與“統合”。
是保證她作為“顧清姿”這個獨立意誌，能夠駕馭萬千力量，而不會被力量本身所吞噬的……韁繩。
可她的韁繩，早就被奪走了。
她像一個失去了韁繩的騎士，騎著一匹由無數野獸縫合而成的狂亂坐騎，在複仇的懸崖邊瘋狂奔馳。她以為自己掌控著方向，卻不知坐騎的瘋狂，早已在不知不覺中，侵蝕著她的心智。
“信息中是否提及，異化的具體界限？”她抬起頭，目光銳利如刀，直視著玄宸。
這個問題，才是她眼下最關心的。
玄宸的眉頭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似乎在回憶那些紛亂的信息碎片。
“有。一個模糊的數字。”他緩緩開口，“十。”
“十？”
“當嫁接的高階能力，超過十種之後，‘異化’的風險便會急劇攀升，直至不可逆轉。”玄宸的聲音很沉，“這個‘十’，並非絕對。它取決於嫁接能力的強度，以及你自身意誌的強弱。但它是一個臨界點，一個從量變到質變的臨界點。跨過它，你壓製那些外來本能的難度，將呈幾何倍數增長。”
十種。
一個清晰而又致命的數字。
顧清姿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她下意識地，在心底開始盤點自己身上的“零件”。
萬獸窟中，最初的【風行狼腿】與【幽冥貓瞳】，品階太低，早已在後續的強化中被覆蓋或淘汰，或許可以忽略不計。
赤焰熊的【控火之心】，算一種。
泰坦巨猿的【神力臂】，算一種。
在青陽城外，從顧家分支弟子身上獲取的【輕身術】，剛剛又用顧遠的替換升級了，這應該也算一種。
青陽秘境中，從雷紋豹身上奪來的【雷紋豹速】，算一種。
古戰場遺跡中，從怨靈首領那裡嫁接的【怨靈之力】，這絕對是高階能力，第五種。
幻境中意外獲取的【幻境殘能】，第六種。
死亡森林裡，黑紋毒蛛的【控毒之腺】，第七種。
三眼神族內，從長老雲雷身上奪來的【破妄眼】，第八種。
沼澤中，腐骨鱷的【腐骨鱷甲】，第九種。
她的指尖，不受控製地微微蜷縮。
九種了。
隻差一種，她就將踏上那道不可逆轉的臨界線。
她一直以為自己的變強之路沒有儘頭，隻要不斷地獵殺、嫁接，她就能無限地強大下去。可現在，現實卻給了她一記響亮的耳光。
她的“升級”之路，竟然是有上限的。而且，這個上限近在眼前。
一種前所未有的緊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的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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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嗬……”她忽然低低地笑了一聲，笑聲裡帶著一絲自嘲，和一種更加冰冷的決絕。
玄宸看著她，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