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個守衛麵前的黑暗，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麵，蕩漾開一圈無聲的漣漪。
摳指甲的守衛一個激靈，猛地抬起頭，手裡的動作也停了。
“喂，你有沒有覺得……”他壓低聲音，話語裡帶著一絲不確定，“這風好像不對勁。”
打哈欠的那個懶洋洋地掀了掀眼皮，往那片深邃的黑暗裡瞅了瞅，除了更濃重、更粘稠的黑，什麼也沒有。那陣突如其來的寒意，像是被他一個哈欠給呼了出去，蕩然無存。
“有什麼不對勁的，這鬼地方一年到頭都灌陰風。”他不以為意地擺擺手，“彆自己嚇自己。你要是實在閒得慌，不如猜猜大小姐融合神骨之後，第一件事會做什麼？”
摳指甲的守衛顯然被這個話題吸引了，疑神疑鬼的心思淡了不少。他咂了咂嘴，想象著那副場景：“那還用說？肯定是先拿幾個不長眼的旁係雜碎開刀，立立威。顧山那老東西，在外麵罵得那麼難聽，怕是要被第一個掛上城牆。”
“嘿，格局小了不是？”打哈欠的那個嗤笑一聲，朝上麵努了努嘴，“我猜啊，大小姐會直接去東域，挑戰那些成名已久的天驕。你想想，咱們顧家的神女，踩著整個東域年輕一輩的臉麵登頂，那才叫威風！”
他們的談話聲在狹窄的秘道裡回蕩，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與幻想。他們沒有看到，就在他們麵前三步之遙的地方，那片他們以為“什麼都沒有”的黑暗中，一道身影正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滑了過去。
顧清姿甚至能聞到他們身上那股劣質皂角混合著汗液的酸味。
她的呼吸與心跳，在【玄龜息】的嫁接本能下，早已與周圍的環境融為一體。她就是一塊石頭，一捧塵土，一陣拂過他們臉頰，卻不被察覺的風。
那所謂的【幻境殘能】，並非製造出什麼驚天動地的景象，那太低級，也太容易被察覺。最高明的幻術，是讓人“看見”他們最想看見的東西——那就是“正常”。
她隻是將那片區域的光影與空氣流動，扭曲了那麼微不足道的一絲，讓他們潛意識裡認為“無人通過”，從而將注意力，從這片區域挪開。
兩個守衛依舊在暢聊著顧家未來的輝煌，絲毫不知，那個將要親手終結這一切的人，已經越過了他們。
繼續向前，秘道開始向上傾斜。
頭頂傳來的聲音愈發清晰。
那不再是模糊的震動，而是可以分辨的、由成千上萬人的聲浪彙聚而成的歡呼。莊嚴的祭祀古樂，如同沉重的浪濤，一下下拍擊著她的心神。空氣中，那股泥土的腥味漸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濃鬱的、帶著甜膩氣息的檀香，以及……隱藏在檀香之下，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
顧清姿的腳步，停在了一麵巨大的石壁前。
這裡是秘道的儘頭。
石壁上雕刻著一幅繁複的“百鳥朝鳳圖”，雕工精湛，栩栩如生。按照顧遠提供的信息，出口就在鳳凰那隻被祥雲遮掩的右爪之下。
她沒有立刻觸動機關。
【秦家探聽力】早已穿透石壁，將祭壇上的一切，都化作一幅無比清晰的立體畫卷，呈現在她的腦海中。
高聳入雲的祭壇，由三千六百塊巨大的白玉堆砌而成，陽光下流光溢彩，神聖非凡。
祭壇的最頂端，顧清雪身著繁複華美的金色祭服，端坐在一個由無數靈石構築的法陣中央。她的臉色蒼白如紙，雙目緊閉，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顯示著她此刻正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在她額前三寸處，那枚被活生生從顧清姿體內剝離的神骨，正散發著刺目的金光，如同一輪小太陽，懸浮在空中。
一縷縷肉眼可見的、帶著詭異紅色的血氣，正從祭壇下方的某個隱秘陣眼中升騰而起，如同有生命的觸手，纏繞向那枚神骨，又通過神骨，緩緩注入顧清雪的體內。
血飼融靈。
這陰毒的禁術，果然已經開始了。
祭壇四周，顧天香與一眾嫡係長老神情肅穆，雙手結印，口中吟誦著晦澀的咒文。他們的臉色同樣不好看，每個人的眼中，都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瘋狂。
而在祭壇之下的貴賓席位上，無數東域有頭有臉的人物正襟危坐，仰望著這千年難遇的盛景，交頭接耳，滿臉驚歎。
顧清姿的“視線”，精準地落在了第一排。
秦嶽悠閒地靠在椅背上，那隻吊著繃帶的手臂顯得格外醒目。他沒有看祭壇，而是饒有興致地欣賞著顧天香那張因為緊張而扭曲的臉，嘴角噙著一抹毫不掩飾的、看好戲的笑意。
所有人的表情，所有人的心跳，所有的聲音，都彙聚成一股洪流，湧入顧清姿的感知。
她像一個置身事外的神隻，冷漠地俯瞰著這出由貪婪、愚蠢、和野心交織而成的人間鬨劇。
她的心中，沒有滔天的恨意，沒有複仇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