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聲音,不大,也不尖利,卻像一根淬了寒冰的針,精準地刺破了祭壇上空那片由狂熱、喜悅與神威共同織就的華美幕布。
“姐姐,我的骨頭,用著還習慣嗎?”
一瞬間,天地間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山呼海嘯的朝拜,震耳欲聾的鐘鳴,賓客們的驚歎與議論……所有的一切,都在這一句話麵前,被碾成了齏粉。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凍結。
祭壇之下,數萬雙眼睛,茫然地四下搜尋,試圖找出那個聲音的來源。那聲音仿佛來自四麵八方,又仿佛直接在每個人的腦海中響起,帶著一種令人骨頭發寒的戲謔。
貴賓席上,顧天香臉上的狂喜,如同被烈日暴曬的蠟像,迅速融化、扭曲,最後凝固成一片灰敗的死寂。他猛地轉頭,那雙剛剛還因激動而流淚的眼睛,此刻布滿了猙獰的血絲,死死地掃視著人群。
是誰?
是誰敢在這種時候,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
他身後的顧家長老們,一個個臉色煞白,如遭雷擊。那句話,像一個來自過去的亡魂,勾起了他們內心深處最不願麵對的記憶。
秦家的席位上,秦嶽臉上的笑容徹底僵住,嘴裡那半顆瓜子仁都忘了嚼。他驚愕地抬起頭,看向祭壇之上。他預想過無數種好戲,唯獨沒有想過,這出戲裡,竟然還有這樣一個他不知道的角色。
而祭壇之上,所有風暴的中心,顧清雪的身體,在半空中劇烈地一顫。
如果說,神骨的反噬是肉體上的酷刑,那麼這道聲音,就是對她靈魂的淩遲。
是她!
是顧清za姿!
那個本該爛在萬獸窟裡,連骨頭渣都不剩的賤人!她沒死!她回來了!
這個認知,像一道黑色的閃電,劈開了她的理智。無邊的恐懼瞬間攫住了她,比神骨吞噬她血肉的痛苦,要強烈千百倍。
“啊——!”
她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淒厲尖叫,那聲音裡充滿了恐懼與怨毒。隨著她心神的劇烈波動,她額頭上那個本就布滿裂紋的金色符文,“哢嚓”一聲,裂紋瞬間擴大了數倍!
一縷縷金色的神曦,不受控製地從裂縫中逸散出來,如同漏氣的皮球。她那股剛剛還威壓四方的神聖氣息,瞬間變得混亂不堪。
“穩住心神!清雪!快穩住心神!”顧天香終於反應過來,用儘全身力氣,嘶聲力竭地吼道。
然而,已經晚了。
顧清雪的精神防線,已經徹底崩潰。她抱著頭,在半空中瘋狂地扭動,嘴裡發出意義不明的嘶吼,像一個被抽走了魂魄的瘋子。
“不……不是我……不是我偷的!是它自己要跟著我的!滾開!你滾開!”
她的瘋言瘋語,清晰地傳遍了整個廣場。
嘩然之聲,如同被點燃的火藥桶,轟然炸響。
“她說什麼?偷的?”
“誰?誰在說話?那個聲音是誰?”
“神骨……難道這神骨的來曆,有什麼問題?”
賓客們再也坐不住了,紛紛站起身,交頭接耳,臉上寫滿了震驚與疑惑。顧家的百年聲譽,在這一刻,搖搖欲墜。
顧天香的身體晃了晃,一口腥甜的血氣湧上喉頭,又被他死死地咽了回去。他看著祭壇上那個徹底失控的女兒,眼中最後一點希望之火,也熄滅了。
完了。
一切都完了。
然而,對於某些人來說,這場混亂,卻是一場盛宴的開場。
秦家的席位深處,一個始終閉目養神,仿佛對外界一切都漠不關心的中年男子,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身形清瘦,麵容儒雅,穿著一身普通的灰色長袍,在滿是華服的貴賓席中,顯得毫不起眼。他便是秦坤的兄長,秦家真正的定海神針之一,秦蒼。
從大典開始,他就沒有看過祭壇一眼。在他看來,無論是顧家的神女,還是秦嶽的小動作,都不過是小孩子過家家,不值一哂。
他來此的目的,隻有一個。
那枚神骨。
直到此刻,直到那道冰冷的聲音響起,直到顧清雪心神崩潰,神骨反噬,他那雙古井無波的眸子裡,才終於亮起了一抹精光。
像一頭蟄伏了許久的鷹隼,終於等到了獵物最虛弱的時刻。
時機,到了。
他沒有動,甚至連坐姿都沒有改變。但一股無形無質,卻又陰冷如實質的磅礴氣息,如同一隻看不見的巨手,悄無聲息地從他身上蔓延而出,越過喧囂的人群,穿過混亂的靈力場,精準無比地,鎖定了祭壇上空那枚因為宿主失控而明滅不定的神骨。
那股氣息,充滿了侵略性與占有欲,像一張無形的大網,緩緩收緊,準備在神骨徹底脫離顧清雪身體的一瞬間,將其捕獲,卷走。
這股氣息的出現,極其隱秘,廣場上九成九的人,都毫無察覺。他們隻是忽然覺得,空氣仿佛變得粘稠起來,胸口像是壓了一塊大石,呼吸都變得有些困難。
幾位修為高深的家主、長老,臉色微變,驚疑不定地望向天空,卻什麼也看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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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有少數幾人,察覺到了這場於無聲處響起的驚雷。
祭壇之上的顧玄策,本就因儀式失控而心血翻騰,被這股氣息一衝,頓時如遭重擊,悶哼一聲,嘴角溢出一絲鮮血。他駭然地望向秦家席位的方向,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