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魔的顧清雪,像一隻耗儘了所有華美羽毛的垂死孔雀,發出了最後一聲淒厲的尖嘯。
她撲了過來。
那身曾被萬眾仰望的金色祭服,此刻因為主人的瘋狂而淩亂不堪,金絲銀線勾勒出的祥雲瑞獸,扭曲成一團可笑的褶皺。她曾引以為傲的、保養得宜的纖纖玉指,此刻指甲漆黑如墨,帶著從秦家換來的劇毒,直取顧清姿的麵門。
這一撲,毫無章法,也無半分美感。它舍棄了所有顧家引以為傲的身法與招式,隻剩下最原始、最不顧一切的怨毒。她要抓花那張臉,那張無論過了多少年,依舊比她美麗、比她沉靜的臉。她要將指甲裡的劇毒,深深地刺進那具本該腐爛的血肉裡。
祭壇之下,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近乎潑婦撒潑般的景象驚得忘了呼吸。前一刻還是高高在上、沐浴神光的神女,下一刻,就變成了披頭散發、狀若瘋鬼的毒婦。這種極致的反差,比顧清姿口中的任何一句揭露,都更具衝擊力。
然而,麵對這致命的一撲,顧清姿甚至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她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裡,像一尊亙古便立於此處的冰雕。
風吹過她黑色的衣角,吹起幾縷散落的發絲,拂過她那張沒有任何表情的臉。
就在顧清雪那淬了劇毒的指甲,即將觸碰到她皮膚的前一刹。
顧清姿動了。
她的動作幅度小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隻是向左側,輕輕地,邁了一小步。
僅僅是一小步。
仿佛隻是為了讓開一個不小心擋了路的孩子。
顧清雪拚儘全力的一撲,便落了個空。她像一頭撞向空氣的蠻牛,巨大的慣性讓她收勢不住,踉蹌著向前衝了好幾步,最後“噗通”一聲,狼狽地摔倒在冰冷的白玉石階上。
一隻精巧的、繡著金鳳的鞋子,在翻滾中脫落,骨碌碌滾下了祭壇,在無數道目光的注視下,掉進了一片塵埃裡。
“……”
廣場上,有人發出一聲沒忍住的、短促的嗤笑。
這聲嗤笑,像一粒火星,瞬間點燃了全場。壓抑的議論聲,再也無法抑製,轟然炸響。
“看見了嗎?她摔倒了……像個瘋子。”
“神女?這就是顧家的神女?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我看那個黑衣服的姑娘說得沒錯,這神骨,八成就是偷來的。不然,怎麼會心虛成這樣?”
這些話,像一根根燒紅的針,紮進顧清雪的耳朵裡。她趴在地上,身體劇烈地顫抖著,不是因為疼痛,而是因為極致的羞辱與憤怒。她緩緩抬起頭,散亂的發絲下,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不遠處那道纖塵不染的背影。
顧清姿甚至沒有回頭看她一眼。
她隻是低頭,看著那枚懸浮在空中,因為失去了拉扯而安靜下來的神骨。她的眼神,專注而又溫柔,仿佛在看一個失散多年的孩子。
這種無視,比任何羞辱性的言語,都更讓顧清雪發狂。
“你胡說!”
她從地上一躍而起,用儘全身的力氣,歇斯底裡地尖叫起來。她的聲音,因為激動而變得尖利刺耳,再無半分往日的嬌柔。
“你這個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怪物!你胡說八道!”她伸出顫抖的手指,指著顧清姿,又轉向下方數萬的賓客,像是在尋求最後的認同,“大家不要信她!她早就因為嫉妒我,修煉走火入魔,被家族關進了禁地!是她自己心生魔障,才墮入了魔道!”
“這神骨,是天命所歸!是它選擇了我!是我!顧清雪!才是顧家真正的麒麟女!”
她語無倫次,顛三倒四,試圖用最激烈的言辭,去重塑那個早已崩塌的謊言。
然而,沒有人信她。
人們隻是用一種混雜著憐憫、鄙夷與看好戲的眼神,靜靜地看著她。看著這個曾經高不可攀的神女,如何一步步將自己最後的體麵,撕得粉碎。
貴賓席上,秦嶽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點。他手裡的瓜子殼,不知何時已被捏成了粉末。他看著祭壇上那個瘋瘋癲癲的女人,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毫不掩飾的厭惡與鄙棄。
蠢貨。
一個徹頭徹尾的蠢貨!
計劃失敗了也就罷了,竟還如此沉不住氣,當著全東域的麵,把自己變成了一個笑話。這樣的女人,根本不配做他秦嶽的棋子。
而另一邊,顧天香的身體,已經佝僂了下去。他扶著座椅的扶手,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他聽著女兒那一聲聲蒼白無力的狡辯,聽著周圍那些毫不掩飾的嘲笑與議論,一張老臉,漲成了豬肝色。
他想開口嗬斥,想讓顧清雪閉嘴。
可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能說什麼?
說顧清姿在造謠?可顧清雪此刻的瘋癲模樣,就是最好的證據。
說顧家光明磊落?可那“血飼融靈”的邪惡氣息,還未從祭壇上完全散去。
他一生汲汲營營,為了家族的榮耀,不惜犧牲親情,背負罵名,賭上一切。到頭來,卻在這萬眾矚目之下,被現實,狠狠地撕開了所有的偽裝,露出了內裡最肮臟、最不堪的腐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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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聲譽,毀於一旦。
祭壇之上,顧清雪的狡辯,沒有換來任何人的信任,反而招致了更多的嘲諷。她終於意識到,言語,已經沒有任何作用了。
她的目光,掃過那些曾經對她頂禮膜拜,此刻卻麵露鄙夷的顧家護衛。
一股前所未有的暴戾與瘋狂,從她的心底湧起。
既然講不通道理,那就用暴力,讓所有人都閉嘴!
“你們都死了嗎?!”她尖聲咆哮,聲音淒厲得像夜梟,“沒聽到我的話嗎?她是叛族者!是妖女!給我殺了她!立刻!馬上!”
她的聲音,回蕩在寂靜的祭壇上空,顯得格外突兀。
然而,那些侍立在祭壇四周的顧家護衛,卻像被釘在了原地,一個個麵麵相覷,無人敢動。
他們看看祭壇中央那個神情冷漠,仿佛一切都與她無關的黑衣女子。
又看看那個披頭散發,狀若瘋魔的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