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南三河堤到小姬莊不過二裡多地,四個人沿著坑窪不平的土路慢慢走著。
姬永海像隻終於掙脫了束縛的小麻雀,圍著楚河生蹦蹦跳跳,問題一個接一個:
“楚叔叔,銀行裡是不是堆滿了錢?像山那麼高?”
“都梁縣城有多大?比我們公社大多少?有供銷社嗎?有賣小人書的嗎?”
少年人的好奇驅散了方才祭奠的沉重。
楚河生耐心地一一解答,聲音溫和,偶爾轉過頭,目光總會不經意地撞上姬忠雲看過來的視線。
目光相接的刹那,兩人又都像被燙到一般,迅速移開,各自臉上浮起一陣不自在的熱意,在料峭的春風裡顯得格外清晰。
虞玉蘭家三間低矮的土坯房,泥牆被經年的炊煙熏染成深褐色,卻收拾得異常整潔,透著一種貧寒中的體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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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顯眼的是堂屋正中的牆上,端端正正地貼著那張泛黃的《中國農墾報》
姬忠蘭駕駛拖拉機的英姿被仔細地鑲在一個簡陋的木框裡,成了這間陋室裡最閃亮的勳章。
姬忠雲放下東西就徑直去了隔壁的灶房燒水,鍋碗瓢盆發出輕微的碰撞聲。
虞玉蘭則拉著楚河生在堂屋那條磨得發亮的土炕沿上坐下,未語先歎,一層愁雲瞬間籠上了她布滿皺紋的臉。
“河生啊,”老太太的聲音壓低了,帶著濃重的鼻音和化不開的愁苦。
“忠雲這丫頭……命裡帶苦啊!”
她用袖口使勁抹了抹眼角。
“在東北那冰天雪地裡受了五年的罪,好不容易盼著回來了,可這戶口……唉,像塊燒紅的烙鐵,生生卡在喉嚨裡,咽不下,吐不出!”
她顫抖著手,從懷裡摸索出一個同樣磨損得厲害、邊角卷起的小本子——那是姬忠雲在東北的糧食供應證。
“你看這紅本本,”
虞玉蘭的聲音帶著哭腔,“在她貼身口袋裡揣著,都快磨爛了!可公社那頭死活不給落戶口,說沒法接收。
沒戶口,就沒糧本,沒糧票,一個大活人,喝西北風啊?這往後……可咋活?”
她抬起淚眼,絕望地看著楚河生,仿佛他是茫茫大海裡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楚河生心裡“咯噔”一沉,像被冰冷的秤砣砸中。
他太清楚這小小戶口本在那個年代意味著什麼——它就是命脈,是活路。
沒有它,寸步難行,連呼吸都帶著罪過。
難怪姬忠雲這樣能乾出色的姑娘,會拖到現在……他之前隱隱的疑惑此刻豁然開朗,隨之湧上心頭的是一種沉甸甸的、混雜著憐惜與義憤的情緒。
“大娘,”他眉頭緊鎖,身體不自覺地前傾。
“這事兒……就真沒一點法子可想了嗎?公社乾部那邊,就不能再通融通融?”
“能想的轍,腿都跑細了,嘴皮子也磨薄了!”
虞玉蘭連連搖頭,枯瘦的手指神經質地絞著衣角。
“公社書記說了,除非……除非有國營單位肯接收,開個證明信,把她的關係轉過去。
不然,天王老子來了也沒轍!可咱這莊戶人家,祖墳冒青煙也攀不上那樣的門檻啊!”
她的眼神黯淡下去,充滿了無力感。
國營單位?接收證明?楚河生腦子裡像有一道閃電驟然劈開迷霧!
一個名字帶著強烈的希望之光跳了出來——東辛農場!
他當年在那裡做過工作隊,跟場裡的人事科長老田關係相當不錯。
東辛是正兒八經的國營農墾基地,規模大,年年缺的就是技術過硬的農機手!
姬忠雲在東北開過履帶式拖拉機,技術紮實,經驗豐富,這不正是農場求之不得的人才嗎?
“大娘!”楚河生猛地抬起頭,眼睛因為激動而閃閃發亮,一掃之前的沉鬱。
“您彆急!這事兒……興許有門路!”
他語氣急促而篤定,“東辛農場,您知道不?
.省屬的國營大場!我認識那兒管人事的科長,交情不錯!
他們那兒年年都缺開‘鐵牛’的好把式,像忠雲同誌這樣有技術有經驗的,他們肯定搶著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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