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英的心,就像一隻被春風輕拂的帆船,瞬間充盈著澎湃的喜悅,似要乘風破浪,直上雲霄。
那一刻,她忍住了心頭翻湧的激動,沒有歡呼雀躍,隻是用力地點了點頭,臉頰因喜悅而泛起一抹緋紅,眼中閃爍著前所未有的光芒,如同星辰點點,璀璨奪目。
她幾乎是跑著回到家中,懷裡緊握著張會計剛剛交來的第一筆“巨款”——幾枚帶著體溫的硬幣,還有幾張皺巴巴的毛票。
那點錢雖不多,卻沉甸甸地壓在心頭,仿佛一塊希望的石子,從她汗水和智慧的縫隙中摳出,凝聚成未來的光。
推開家門,迎麵便看見正在灶膛前添柴的姬永海。
她急步跑過去,將那還帶著汗漬的錢一股腦兒塞到弟弟手中,仰起頭,聲音清脆而堅定,帶著從未有過的自豪:
“弟弟!這是我的學費!還有……你的輔導費!”
她的眼睛亮得如同兩簇燃燒的小火苗,映照出滿滿的希望和自信。
姬永海抬起手掌,看著掌心那幾枚被二姐汗水浸濕的硬幣和毛票,它們沾滿了灶膛的灰塵,卻在昏黃的油燈光下折射出溫暖的光暈。
他抬頭望向二姐那雙閃爍著星辰般光彩的眼睛,那光芒中,有成功的喜悅,有被認可的驕傲,更有一種破土而出的堅韌力量。
他沉默著,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隻是伸出另一隻沾著柴灰的手,輕輕地點了點二姐的頭頂。
那動作雖笨拙,卻滿載著無聲的讚許與暖意。
永英感受到那粗糙而溫熱的觸碰,先是一愣,隨即嘴角綻開一抹燦爛的笑容,仿佛整個河西的夜空都被這笑容點亮了一瞬。
門檻上,永英的妹妹永美坐在那裡,兩條細細的小腿輕輕晃動著,嘴裡含著一顆大哥永海不知從哪裡弄來的、已經有些融化粘牙的水果糖。
那甜滋滋的味道在舌尖彌漫,讓她愜意地眯起了眼睛。
她靜靜地看著二姐小心翼翼地將剛換來的幾張毛票疊好,像珍寶一樣藏進貼身的小口袋,又偷偷瞥了一眼大哥永海,把永英遞給他的“輔導費”隨手放在桌子上那本厚厚的《代數》書底下。
她的目光在那些錢和大哥那件洗得發白、袖口磨出毛邊的舊褂子上打了個轉,小嘴微微撅起,似乎在心裡嘀咕。
“哼,”她輕聲嘟囔著,既像自言自語,又像故意讓旁邊縫補衣物的母親昊文蘭聽到,
“二姐真能!自己賺到錢啦!我也想要……”
她頓了頓,聲音提高幾分,帶著點撒嬌的語氣,“娘,你看我這褂子,都破洞啦!”
說著,她扯了扯自己身上那件花布小褂的衣角,那裡確實磨出了一個不起眼的小洞。
昊文蘭頭也沒抬,手中的針線在永洲那條破得更厲害的褲子上穩穩地穿梭,語氣平淡如水:
“破個洞也沒事,補補還能穿。
你二姐的錢,是用汗水換來的,是為了讀書,是為了未來。
花褂子?那能當飯吃,還是能裝點學問?”
針尖穿過厚實的補丁布,發出細微的“嗤啦”聲。
永美被母親的話噎了一下,小臉垮了下來,但眼珠一轉,又想出了主意。
她跳下門檻,蹬蹬跑到水缸邊,拿起旁邊木盆裡泡著的幾件臟衣服——那是大哥永海剛剛換下的,汗漬和泥點混雜在一起,硬邦邦的。
她使出吃奶的勁,把衣服按進水裡,拿起那半塊用得很薄的肥皂,用力搓洗起來。肥皂沫濺了她一臉,她也顧不得擦,嘴角咧得更大。
“娘!你看我!”她一邊賣力搓著大哥那件沾滿泥漿的粗布褂子,一邊得意地喊:
“我幫大哥洗衣服啦!我可勤快哩!”她的小身子隨著搓洗的動作前傾後仰,額頭上沁出了細密的汗珠。
昊文蘭這才抬頭瞥了她一眼,嘴角浮現出一抹微笑,但語氣依舊平靜:“嗯,洗吧。
你哥念書累,乾活也累,你們小的幫幫忙,是應該的。”
說完,她又低頭專注於手中的針線。
永美聽到“幫幫忙”幾個字,像是得了鼓勵,搓得更起勁了。她不僅把大哥的衣服洗了,還把永洲、永洪兩個弟弟扔在床角的臟襪子也翻出來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