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他走下講台時那無聲滑落的淚滴;
想到陳小兵口袋裡那幾頁殘破的《和聲學基礎》;
想到他眼中那片死寂的灰燼;
想到東北姑姑信紙上那句“知識是穿透黑暗的星辰”……
這些碎片在他腦海中激烈碰撞、翻騰,似乎在告訴他:
隻有堅持,才能迎來那一線希望。
他不由自主地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進掌心的嫩肉裡,那尖銳的痛感,成為此刻唯一能讓他感受到的真實。
他猛然抬起頭,目光沒有投向父親的嘮叨,而是越過父親的肩膀,直直望向遠處那條在暮色中靜靜流淌的南三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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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河水在夕陽的餘暉中,折射出一種奇異的色彩。
靠近河西岸的那一側,水流裹挾著泥沙和腐爛的水草,呈現出沉重的土黃色,像一層厚重的苦難,緩緩翻滾、緩緩沉滯。
倒映著那低矮破敗的房舍、歸家的身影,以及空氣中彌漫著的那股批鬥會遺留的狂熱與恐懼的味道。
這渾濁,代表著現實的重壓,是“讀書無用”的喧囂,也是父親心中那份求穩求存的卑微哲學。
然而,河的中央向東流去,水色漸漸變得沉靜、清澈。
那令人窒息的土黃色逐漸褪去,水麵泛起深綠的光暈,隱約可以看到水流的紋理。
更遠處,靠近那模糊的河東岸,夕陽最後一抹金暉點染水麵,碎裂成一片跳躍的金箔!
那金光在暮色中微微閃爍,仿佛虛幻,卻又耀眼奪目。
它倒映著對岸那些輪廓清晰的房屋,也許隻是錯覺,卻似乎在告訴他:
那是希望的彼岸,是知識的終極歸宿,是那片被金光點綴的夢想。
那微弱的光,穿透了河西的渾濁,直刺入姬永海的心底。
那是什麼?是傳說中的河東?是未來的希望?還是一種在絕望中自我安慰的幻影?
他不知道,隻知道那光芒像一根熾熱的針,狠狠紮進他靈魂最深處,點燃了那一抹不甘沉淪的火焰。
父親還在身邊絮絮叨叨,聲音在耳邊嗡嗡作響,但永海的心早已飛出了那片喧囂的空間。
他的所有感官,仿佛都凝聚在那片碎裂的金光中。
耳邊,是南三河水流淌的聲音,低沉而渾厚,蘊含著永恒的力量。
這聲音蓋過了父親的勸誡,也蓋過了批鬥會的喧囂,更蓋過了他心中那片迷茫、沉重的陰影。
就在那一刻,一個堅定的念頭如同河底被衝刷出的磐石,在他心湖深處,清晰而堅決地浮現出來:
“這書,我一定要讀下去!”
不是為了迎合誰,也不是為了逃避什麼,而是為了撕開那層籠罩一切的黑暗迷霧!
為了有朝一日,能真正踏上那片被金光點亮的彼岸!
.更為了那些在黑暗中遞給他書本和燈油的手——
母親深夜添油燈的那一瓢涼水;
東北姑姑跨越千山萬水寄來的信箋和包裹;
胡老師那雙鏡片後依舊不肯放棄的眼神……
他停下腳步,在塵土飛揚的路邊蹲下身,麵對父親那驚訝的目光,伸出雙手,用力係緊了那雙沾滿泥濘的舊布鞋的鞋帶。
鞋帶粗糙,勒得手指生疼,但他毫不在意,隻覺得這是對自己最真切的承諾。
他係得很緊,很牢,仿佛要用雙腳將自己牢牢釘在這片孕育苦難與希望的土地上。
夕陽的最後一縷金光,掠過他低垂緊繃的脖頸,勾勒出一個沉默而堅定的輪廓。
係好鞋帶,他站起身,沒有回頭看父親,隻是目光再次投向遠方那片已被暮色吞噬的河麵,那片金色碎光在心中熊熊燃燒。
他邁開步伐,踏著河西的泥土,朝著家的方向,堅定而沉重地走去。
每一步都像是在向著那片光明,向著那一份希望,堅定不移。
那片金光,或許隻是幻影,但在他心中,卻如同一顆永不熄滅的星辰,指引著他穿越黑暗,迎向未來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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