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姬永海靜坐下來,腦海裡二姐永英上公交車前那一刻場景,像電影的畫麵不斷回放……
“弟,放心吧。”
姬永英點點頭,語氣堅決而乾脆,“再重的擔子,也比不上家裡挑河泥的辛苦;再臟的衣裳,也比不上在田裡勞作的汗水。”
她的眼中,燃燒著一種熾熱的光芒,那是對未來的渴望,也是擺脫土地束縛、觸摸新天地的激動。
“我打聽過了,那邊人多,有城裡的知青,也有下放乾部家的子弟……比咱們窩在小姬莊強多了。”
她的話語中帶著一份堅韌與期待,目光越過遠處那輪淡淡的村莊輪廓,仿佛已看見那片新天地的曙光。
姬永海明白她的心思。
她像大姑姬忠蘭一樣,心氣高昂,不肯輕易認命。
那高聳入雲的磚瓦廠煙囪,噴吐著滾滾濃煙,在她眼裡,似乎就是通往另一個世界的階梯。
她渴望在那裡,像大姑當年抓住丁大柱那樣,抓住一塊跳板,躍過那條橫亙在城鄉之間、看不見卻深不見底的鴻溝。
她相信,隻要能站穩腳跟,就能迎來屬於自己的那片天地。
“遇事多長個心眼。”
姬永海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巧的紙包,輕輕塞到二姐手中。
.“拿著,這是剛發的工錢,不多,但應急總是用得上的。”
紙包裡,是幾張揉得軟軟的毛票,帶著他體溫和汗味。
那份樸實的溫暖,仿佛承載著一家人的希望與信任。
姬永英緊握著紙包,指尖微微發白。
她抬頭望向遠方,目光越過弟弟的肩膀,投向那即將駛來的汽車。
那裡通向縣城,也通向她心中那片更寬廣的天地。
“等我在城裡站穩了腳跟,你、爹娘,還有永洲、永洪,都能一起來!”
她的聲音雖輕,卻滿含堅定與期盼。
那輛汽車像一隻沉重的鐵盒子,哐當哐當地駛來,揚起一陣塵土,似乎也在宣告著她即將踏上的新征程。
姬永英再次看了一眼弟弟,又望了一眼清晨薄霧籠罩的故鄉田野,心中五味雜陳。
那份不舍與期待交織,令她的眼眶微微泛紅,但更多的是一種決絕。
她提起那隻小小的包袱,像一隻渴望離巢的鳥兒,毫不猶豫地踏上了踏板。
車門“哐當”一聲關上,隔絕了所有的眷戀與牽掛。
姬永海站在原地,目送那輛破舊的客車漸行漸遠,塵土飛揚中,隻剩下那刺鼻的汽油味和空蕩蕩的站牌,仿佛也在訴說著離彆的無奈與希望。
二姐的步伐堅實而果斷,帶著一股破釜沉舟的氣勢,向著河東的方向疾馳而去。
她的背影逐漸融入晨光中,留下河西的塵土在微光中緩緩飄落,仿佛在訴說著一段不屈的奮鬥故事。
與二姐的決絕不同,姬永美的選擇則像南三河的水,溫順而平靜地依偎在河岸。
父親試探著問她:“要不要也像二姐一樣出去闖闖?去公社的廠子也行。”
她正坐在灶膛口的小板凳上,手裡添著乾枯的豆秸,火光跳躍著,映紅了她那圓潤而滿足的臉龐。
“爹,”她抬起頭,眼中滿是溫柔,“我哪兒也不去。
再好的外頭,也比不上家裡。
這裡有爹娘的疼愛,有熱騰騰的灶火,有咱們莊前屋後的那片土地……踏實。”
她順手拿起一根細柴,撥弄著灶膛裡燃燒得通紅的灰燼,幾粒火星調皮地蹦跳著,像是在回應她的心聲。
“再說了,”她的臉上忽然浮現出一抹羞澀,聲音低了幾分,“田慧明……他家就在咱們後莊,離得很近。”
那是她初中時的同學,一個樸實敦厚、腳踏實地的鄉下少年。
他們的世界很小,小到隻容得下彼此的溫柔和那片散發著泥土芬芳的土地。
她的幸福,像灶膛裡跳躍的火焰,溫暖而真實,就藏在這間飄著柴火味的土屋裡,藏在那個憨厚笑容的田莊少年身上。
她甘願守著這片河西的土地,做一棵紮根的苗,把日子過得平淡而充實。
她相信,隻要心懷希望,腳踏實地,日子就會一天天變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