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登門的是昊二叔。他裹著一件油光發亮的破棉襖,袖子搓得發燙,縮著脖子,像隻怕冷的鵪鶉,偷偷溜進姬家堂屋。
屋裡比外麵還要寒冷,寒氣沿著土牆縫隙和門縫絲絲縷縷地鑽進來。
姬忠楜蹲在灶膛口的小板凳上,悶頭抽著煙,劣質旱煙的辛辣味彌漫在冰冷的空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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昊文蘭在納著一雙厚得能當鞋底的鞋墊,針線穿過千層布,發出沉悶的“噗噗”聲。
“忠楜哥,嫂子,”
昊二叔搓著手,湊到灶膛邊,借著那點微弱的熱氣。
“永海……真要去考那個……乾部?”
他的聲音帶著期待,又有些忐忑。
姬忠楜沒有抬頭,隻從鼻孔裡“嗯”了一聲,煙鍋裡的火隨著他吸氣的動作猛地亮了一下。
“唉!”
昊二叔歎了口氣,聲音低得像是在自言自語。
“不是我潑冷水啊,忠楜哥。咱莊戶人,土裡刨食是本分。
那乾部職位,真那麼好當?你看大隊部的那些人,哪個不是裡裡外外精明得很?
永海這孩子,實誠又肯乾,沒得說!可是……心眼兒是不是太直了點?那上頭的水,深著哩!咱們沒有根,沒有底,萬一考上了,去了陌生的地方,受了委屈,吃了虧,連個幫腔的都沒有……你說這路該怎麼走?”
他偷眼看著姬忠楜的臉色,繼續勸道
“再說了,他這大隊會計乾得穩穩當當,工分不少,算是在咱這片土地上也算有點麵子的人物了。
何必非要去冒這個險?萬一考不上,這臉往哪擱?這份會計的差事還能穩得住嗎?
哥,你得勸勸他,留在咱河西,守著這片土地,比什麼都強!”
姬忠楜依舊沉默,隻是抽煙的動作變得更快了些。
灶膛中的火光映照著他那滿是溝壑的臉龐,明暗交錯,似乎在訴說著一段沉重的心事。
昊文蘭手中的鞋墊也停了下來,針尖懸在半空,她抬起頭,目光越過昊二叔,投向裡屋那扇緊閉的門簾。
那裡麵微弱的燈光透出一絲溫暖,她的嘴唇微微動了動,卻沒有說出口。
昊二叔見姬忠楜不搭話,歎了口氣,又說了幾句“都是為永海好”的話,帶著一身寒意,縮著脖子離開了。
剛邁出門檻,後腳便有人踏了進來,是姬忠年的身影。
他穿著一身嶄新的呢子中山裝,在這灰撲撲的鄉村裡顯得格外醒目,像隻誤入雞群的錦毛公雞。
頭發梳得油光水滑,一絲不亂。
他手裡拎著兩包印著紅雙喜的糕點,臉上掛著笑意,但那笑容仿佛塗上了漿糊,浮在臉上,卻未能掩飾內心的複雜。
“忠楜哥!文蘭嫂!”他聲音洪亮,帶著刻意的熱情,把糕點放在桌上,
“聽說永海侄要‘鯉魚跳龍門’啦?這可是咱小姬莊的大喜事啊!我這個做叔的,也得來道個喜!”
他的語氣中滿是自得和驕傲。
昊文蘭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起身倒水招待他。
姬忠楜這才抬起眼皮,淡淡地說:“坐吧。”
姬忠年毫不客氣,拉過一張條凳,翹起二郎腿,皮鞋在昏暗的屋裡發出微光。
“永海人呢?用功嗎?”
他朝裡屋努努嘴,不等回答,便自顧自地繼續說道
“我說啊,永海侄就是太死心眼!前幾年我就勸他,彆隻盯著那點工分,也彆老想著高考、當兵!那都是虛的!
現在政策多好?‘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這才是真正的路!”
他拍了拍自己鼓囊囊的胸脯,仿佛裡麵裝滿了金光閃閃的真理。
這一番話,似乎在昭示著他對未來的信心,也在暗示著他對永海的期望與擔憂。
鄉村的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複雜的情緒,既有對未來的憧憬,也夾雜著對未知的惶恐。
這一天的村莊,像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攪動著平靜的水麵。
每個人的心中都在醞釀著不同的情感,有期待,有疑慮,也有不甘。
姬家的門前,似乎也在靜靜等待著那份即將到來的變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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