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來,河岸的冰淩化作潺潺春水,柳枝抽出了鵝黃的新芽。
姬永洲揣著大哥給的筆記和資料,帶著一股破釜沉舟的勁兒走進了縣多種經營管理局招考的考場。
放榜那天,紅紙黑字,“姬永洲”三個字赫然列在榜首。
報到那日清晨,天剛蒙蒙亮,姬永海親自騎著那輛叮當作響的“永久”自行車,把弟弟送到了福緣渡口。
渾濁的河水拍打著木製的渡船,晨霧彌漫。
姬永海從懷裡掏出一個洗得發白、卻疊得整整齊齊的藍布包,鄭重地塞到永洲手裡,沉甸甸的:
“拿著!裡頭是我這些年攢下的工作筆記,還有能搜羅到的政策條文。
遇到溝坎兒,彆慌,記下來。咱哥仨,總能湊出個主意來!”
與此同時,三河鄉中學的布告欄前也圍滿了人。
大紅喜報上,姬永洪的名字後麵,跟著醒目的“中學一級教師”職稱評定結果。
他回到宿舍,拿出大哥姬永海千辛萬苦替他借來的那本《語文教學論》,找來最好的牛皮紙,仔仔細細地包上書皮。
在素淨的扉頁上,他用鋼筆工工整整地寫下一行字:“三人行,必有我師焉。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與大哥、二哥共勉。”
墨跡深深,力透紙背。
最動人的一幕,發生在福緣畔一個柳絮紛飛的午後。
姬永海終於拿到了那張夢寐以求的、印著鮮紅印章的大專畢業證書。
他幾乎是跑著回家,把證書遞給昊佳英的同時,另一隻手將一張蓋著“三河鄉縫紉廠”公章的錄取通知書,輕輕放在了她的手心。
那薄薄的一張紙,卻似有千鈞重。
昊佳英低頭看著紙上“城鎮合同製工人”那幾個油印的宋體字,手指不可抑製地顫抖起來。
她猛地轉過身,衝出家門,一路跑到屋後靜靜流淌的福緣邊,蹲下身。
沒有號啕,隻有肩膀劇烈地、無聲地聳動,大顆大顆滾燙的淚珠砸進渾濁的河水裡,瞬間消失不見。
那不是委屈的淚水,是長年累月淤積的辛酸,被這突如其來的、通往“河東”的船票驟然衝開閘門,奔湧而出的、滾燙的甜。
那年深秋的一個清晨,薄霜初降。
姬忠楜和昊文蘭照例挑著滿筐還帶著露珠的新鮮青菜,來到鎮上熙攘的菜市。
有人眼尖,指著供銷社明亮櫥窗裡新貼出的一張放大的合影照片,大聲招呼:
“嘿!老姬頭!快看,那不是你家那三個有出息的兒子嗎?上了‘模範家庭’的光榮榜啦!”
照片裡,姬家三兄弟穿著整潔的中山裝,笑容含蓄而自信。
老兩口循聲望去,布滿皺紋的臉上綻開菊花般的笑容,卻隻是擺擺手,連聲道:
“當不起,當不起喲!”隨即,他們便像往常一樣,默契地蹲下身,埋頭整理起筐裡沾著泥點和水珠的青菜,動作一絲不苟。
冰涼的露水悄然浸濕了他們粗糙的褲腳,洇開深色的印記。
那一刻,蹲在河西泥地上的他們,仿佛踩著滿地的碎磚,每一步都踏實,每一步都通向光明的遠方。
河東的路,在腳下延伸,望不到儘頭。河西的根,深紮在血脈裡,從未斷絕。
姬家三兄弟,如同他們腳下日夜奔流的福緣水,既帶著掙脫束縛、一往無前奔向遠方的渴望,又始終銘記著源頭那混濁卻無比溫厚的滋養。
他們在各自嶄新的、充滿挑戰的崗位上,像他們的父親當年在田壟間插下一株株秧苗那般,沉穩地挪動著腳步。
每一步都深深踩進現實的土壤,紮下根須,隻為在未知的歲月裡,收獲一個沉甸甸的、無愧於心的好年景。
喜歡河東與河西的故事請大家收藏:()河東與河西的故事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