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怕……細則定得太嚴太死,李書記會覺得我……太激進,不懂變通。”
“覺得你激進?”姬永海截斷他的話,目光銳利如錐,直刺人心,“那也比覺得你窩囊、沒擔當強一百倍!”
他霍然指向窗外灰蒙蒙的天際,聲音陡然提高了幾分,“三集鄉的老百姓,柘塘鎮的老百姓,眼睛都亮著呢!
他們看我們這些吃公家飯、拿國家俸祿的,不看你會不會左右逢源做人情,就看你這腰杆子挺得直不直,骨頭硬不硬!
看你心裡有沒有那根撐得住天、稱得平理的秤杆!”
爐火劈啪作響,歡快地舔舐著爐壁。
兄弟倆的影子被火光拉長,投在糊著舊報紙的土牆上,沉默在暖烘烘的空氣裡漸漸彌漫。
姬永洲捧著那杯已不再滾燙的水,低頭凝視著書頁上兄長用紅筆劃出的道道杠杠,那鮮紅的印記,像一道道無形的鞭子,鞭策著他,又像一盞盞指路的燈,照亮著他。
許久,他喉結用力滾動了一下,再抬眼時,眸子裡的那份猶豫已被一種破釜沉舟的沉靜取代。
他沒再言語,隻是小心翼翼地將那本批注過的條例複印件仔細收進隨身的黃布挎包裡,動作鄭重得如同收起一枚決定生死的令箭。
那天下午,姬永洲揣著兄長這份沉甸甸的“火種”,頂著越發凜冽的寒風,踩著咯吱作響的凍土,獨自蹬著那輛除了鈴鐺不響哪兒都響的舊自行車回了柘塘。
後來,姬永海輾轉從老部下那裡聽說,弟弟回去後就把自己關在鎮紀委那間簡陋的辦公室裡,煤油燈連著亮了三個通宵。
窗欞上印著他伏案疾書的身影,像一尊沉默而堅定的雕塑,在漫漫長夜裡格外醒目。
他翻遍了柘塘鎮近三年積壓的所有信訪記錄,一頁頁,一樁樁,字字句句都如針砭般刺骨,讓他心緒難平。
那些泛黃的紙頁,無聲地訴說著柘塘這片土地上的隱痛與期盼。
有一封來自小劉莊的信,字跡歪歪扭扭,紙角還沾著乾涸的淚痕:
“鎮領導,俺們村主任家小兒子娶媳婦,大喇叭響了一天一夜,擺了幾十桌酒席。
村裡讓每家每戶都攤派二十塊錢‘份子錢’,說是‘湊個熱鬨’。
可俺家條件差,實在拿不出,村乾部就放話,開春灌溉渠的水,就彆想從我家地頭過……這日子,實在沒法過了啊!”
還有一份摁滿鮮紅指印的聯名狀,十幾位村民聯名控訴大柳樹村的磚瓦廠:
“磚瓦廠天天排出黑水,把俺們村的水塘都汙染了,塘裡的魚全翻了白肚。
俺們去找村支書反映,他卻說廠子是鎮上的納稅大戶,讓俺們‘顧全大局’,彆揪著這點小事不放。可這水塘是俺們村民的命根子啊,沒了乾淨水,俺們可咋活?”
更讓人心酸的是一張皺巴巴的紙條,來自一位孤寡老人:
“年前村裡發春節慰問金,彆人家都領了,獨獨漏了我這瞎老婆子。
我摸索著去找村會計問緣由,他說賬上沒我的名字了,還嫌我囉嗦麻煩,塞給我半斤硬得像石頭的槽子糕,就把我轟了出來。
鎮領導,我一個孤老太太,無依無靠,就指望這點慰問金過年啊……”
姬永洲看著這些帶著血淚的訴求,隻覺得胸口像是壓了一塊千斤巨石,透不過氣來。
他猛地攥緊了拳頭,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眼眶也泛起了紅。
他想起兄長說的“腰杆子要直”,想起父親一輩子堅守的“本分”,更想起自己上任時在黨旗下許下的誓言。
窗外,天已經蒙蒙亮,第一縷晨曦透過窗欞照進辦公室,落在那些泛黃的信訪記錄上,也照亮了姬永洲堅毅的臉龐。
他拿起筆,在紙上重重寫下“立行立改”四個大字,筆尖劃破紙張的聲響,在寂靜的清晨格外清晰。
可這黨風廉政細則的製定,注定不會一帆風順。
那些被觸及利益的人,會不會從中作梗?
李書記嘴上說著支持,真到了關鍵時刻,會不會因為人情世故而動搖?
姬永洲孤身一人在柘塘,沒有根基,沒有靠山,僅憑一腔熱血和兄長的囑托,能把這股歪風邪氣壓下去嗎?
故事將如何延續本章情節……請繼續進入第314章的精彩聽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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