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永海心裡一沉。吳大年他雖不認識其人,但他的事跡太熟悉了——當年縣內聯廠瀕臨倒閉,是這個漢子臨危受命,帶著工人啃饅頭、睡車間,硬是把企業救活了,還成了縣裡的利稅貢獻大戶。如今英雄暮年,竟陷入這般困境。
他立即召集相關部門開會。衛生局長麵露難色:“乾部醫療基金使用有嚴格規定,特事特辦容易開口子……”
“規定是為人服務的,不是教條!”姬永海身具壓力直抒己見,“吳大年是為濱湖經濟發展立下汗馬功勞的功臣!現在他有難,我們不救,以後誰還肯為濱湖拚命?這個責任,我來擔!”
特事特辦的批文很快下來。吳大年手術成功那天,他妻子又來了,這次手裡提著一籃自家種的柿子:“姬縣長,老吳讓我一定送來,他說……濱湖有您這樣的官,是他的福氣。”
這些事在民間傳開了,百姓都說姬縣長“眼裡不隻有官,更有民”。但也有些閒言碎語悄悄流傳,說他“不講規矩”、“討好百姓”、“好出風頭”。對這些,姬永海隻是笑笑,該乾什麼還乾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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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到了深秋。這天姬永海在退役軍人事務局看到一份檔案:趙鼎國,轉業營長,立過二等功,專業是水利工程,卻被安置到文化館當管理員,天天守著圖書室發呆。
“胡鬨!”姬永海拿起檔案就走,“人才不是這麼糟蹋的!”
他直接找到縣水利工程公司總經理陳斌。陳斌看著檔案裡的立功證書和專業成績單,猶豫道:“姬縣長,我們公司現在編製確實滿了……”
“編製滿了,但防洪堤加固工程正缺技術骨乾!”姬永海目光如炬,“陳總,英雄要有用武之地。趙鼎國在部隊帶過兵、打過硬仗,這樣的人放到合適位置,一個能頂十個!你今天給他一個機會,明天他就能還你一個奇跡!”
趙鼎國上崗後,果然在防洪堤工程中大顯身手,解決了好幾個技術難題。他常說:“是姬縣長讓我這身軍裝,脫得沒有遺憾。”
然而基層工作的艱辛,遠不止於此。那年深秋,數十名村民因征地補償問題圍堵了縣政府大門。人群情緒激動,推搡中有人把礦泉水瓶扔到姬永海腳邊,水花濺濕了他的褲腿。
工作人員想攔,姬永海卻推開他們,大步走上台階:“鄉親們!我是姬永海!有什麼話,咱們麵對麵說清楚!”
嘈雜聲漸漸平息。姬永海抹了把臉,用帶著濃重南三河口音的嗓門喊道:“征地補償政策我清楚,你們的訴求我也明白!擔心錢不到位,擔心房子質量——這些我都記在心裡!今天我在這兒當場答複:三天之內,一定給大家一個交代!該查的查,該補的補,絕不糊弄!”
一位白發老人走出來:“姬縣長,我們信你一次。三天,就三天!”
接下來的七十二小時,姬永海帶隊走遍了涉及征地的三個村。白天挨家挨戶核實情況,晚上在村委會開會研究方案。最後發現症結在於補償款發放流程繁瑣,安置房設計也不合理。他當場協調銀行開通綠色通道,又請來設計院重新規劃。第三天下午,當他把新方案公布時,村民們的臉上終於有了笑容。
最嚴峻的考驗發生在夏天。濱湖遭遇了五十年不遇的大旱,洪澤湖西的圩田龜裂成網,裂縫能塞進孩子的拳頭。禾苗枯黃得一點就著,連人畜飲水都成了問題。
姬永海帶著十幾個部門負責人直奔重災區。正午的太陽毒辣辣地照著,氣溫逼近四十度。他蹲在田埂上,和老農一起抽著劣質香煙,嘴唇乾得起了皮。
“王老爹,抽水機有沒有?柴油夠不夠?”
“機器有幾台,可油罐早見底了!引水渠也淤了,水過不來啊!”
姬永海立刻掏出手機:“石油公司嗎?我是姬永海!現在全縣抗旱急需柴油,你務必優先保障,今天下午必須送到龜山鎮!”
他又轉頭對水利局長說:“組織所有人手,清淤引水渠!我從各部門調人,咱們一起上!”
接下來的日子,姬永海和乾部群眾一起,泡在齊膝深的淤泥裡清淤渠,頂著烈日安裝抽水機。手上磨出了血泡,嗓子喊得嘶啞,中山裝上滿是汗漬和泥點。第七天,洪澤湖的水終於順著疏通後的渠道,汩汩流進乾裂的田地。枯黃的禾苗慢慢挺直了腰杆,田野裡重新有了綠意。
老人們蹲在田頭,含著淚笑:“姬縣長是咱‘泥腿子’出身的官,懂咱的苦……”
在常務副縣長的崗位上,姬永海就這樣日複一日地忙碌著。他給自己定了規矩:一心為民、不畏艱險、不唯上隻唯實、心係百姓冷暖、不貪不占、不擺架子、不徇私情。辦公室的燈常常亮到深夜。他覺得自己已經拚儘了全力,己經努力到自己無能為力。這份燃燒生命般的奮鬥,應該對得起腳下的土地,對得起身後的百姓。對得起這常務副縣長的頭銜!
洪澤湖的波濤年複一年地拍打堤岸,南三河的流水日複一日地奔向遠方。他以為,隻要這樣實實在在地乾下去,前途總會是光明的。
然而宦海的風雲,往往比湖上的天氣更變幻莫測。在他擔任常務副縣長的第四個年頭,兩淮市的權力格局發生了震動——市委書記易人。新來的書記有個讓姬永海心頭一動的身份:江蘇農學院首屆省委組織部委培生。
而姬永海,正是該校末批委培生。
“這一首一尾,都是委培生。新來的鄭書記是你的校友,這層關係難得啊!”秘書小王難掩興奮,“姬縣長,這可是個好機會。說不定下一步,您就能赴任都梁縣長,或者就地從副書記過渡到縣長呢!”
姬永海嘴上沒說什麼,心裡卻像平靜的湖麵投進了一顆石子。他暗下決心,要抓住這個機遇,爭取能有機會在新書記的領導下,為濱湖百姓做更多實事。
可他萬萬沒想到,鄭書記上任後的第一次全市乾部大會,強調的卻是“班子團結”“穩字當頭”。對於姬永海這種“敢闖敢乾”“個性鮮明”的風格,似乎並未表現出特彆的欣賞。
更讓他心頭一緊的是,之前被他堅決否決的那家化工企業——那家汙染嚴重、可能破壞洪澤湖生態的企業——的老板,不知通過什麼途徑,竟然搭上了鄭書記的遠房親戚。最近有風聲傳來,說這個項目可能要“重新評估”。
姬永海站在辦公室窗前,望著遠處波光粼粼的洪澤湖。夕陽把湖麵染成一片金紅,美得讓人心醉。他想起了湖邊那些以打漁為生的鄉親,想起了這些年治理汙染的艱辛,想起了自己當年在否決報告上寫下的那句話:“寧可發展慢一點,也不能讓子孫後代罵我們斷了他們的活路。”
可現在,新書記剛上任,正是需要站穩腳跟的時候。如果自己再次強硬反對,會不會被看作“不識時務”?那些曾經被他得罪過的人,會不會趁機在新書記麵前說三道四?
窗外的暮色漸漸濃重,洪澤湖上的漁船開始點亮燈火,星星點點,像撒在墨色綢緞上的珍珠。姬永海點了一支煙,煙霧在窗前繚繞。他知道,一場真正的考驗,就要來了。
而那家化工廠的命運,洪澤湖的未來,還有他自己的仕途,都將在這場風波中,迎來新的變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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