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更深,客雲殿東苑的三處精舍安靜無聲,唯有微弱的星輝透過窗欞,在地上投射出模糊的光斑。這萬界之中至高無上的三位存在,此刻卻各自在自己的一方鬥室內,心思澎湃,輾轉反側,完全不複平日彈指間傾覆星辰、定奪乾坤的從容。
客殿君墨寒處
殿內空寂。天涯孤夜早已被主人無形的威壓摒退,連呼吸都放輕了,隱匿於最遠的角落。君墨寒並未安寢,甚至沒有坐在那張千年寒玉精雕的雲床上。他負手立於窗前,身姿挺拔如亙古不變的玄冰,深邃的眼眸仿佛穿透了層層阻隔,望向帝凰殿的方向,又似乎僅僅是在凝視著窗外庭院中一株在夜風中微微搖曳的孤月幽蘭。
那種陌生的、焦躁的、甚至帶著一絲酸意的情緒,此刻在他胸腹間翻騰洶湧,如同滾燙的熔岩,灼燒著億萬年孤寂冰冷的道心。
這種感覺對他而言,太過新奇,又太過……危險。他活了太久太久,久到足以看透宇宙生滅,人情冷暖儘化雲煙。情愛?那不過是凡俗螻蟻短暫生命裡微不足道的點綴,是神道之中輕易便可斬斷的塵緣枷鎖,是強大者眼中無需投注分毫精力的無聊遊戲。
“原來竟是存了這個心思麼……”他在心底無聲自嘲。直到重雲那個家夥捧著那顆汙濁聒噪的心魔心臟出現,直到影痕拿出那朵透著死亡陰寒的赤色彼岸花,他才驚覺——當看到他們向她獻殷勤時,那瞬間湧起,幾乎要衝破他萬年冰川般冷靜的、名為“怒意”甚至“殺意”的情緒,並非僅僅源於對獻禮本身的不屑,而是更深層的……占有欲。
這感覺來得太過猝不及防。細究源頭,或許早在雲霞城初見那次驚鴻一瞥便埋下了種子。彼時他途徑那片星空,遠遠便感知到一股強大而陌生的帝尊氣息。茶樓的初次博弈,還有她和侍女被人故意強搶回家那畫麵詭異又可笑,還有對他不正經的調侃——擁有足以令宇宙顫抖力量的存在,卻裝出一副柔弱可欺的模樣,眼眸深處分明是無儘的高傲與漠然,偏偏臉上還配合地流露出幾分無辜與驚慌。
“演技拙劣。”當時他心裡是這樣評價的,心底卻劃過一絲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興味。這樣扮豬吃虎的惡趣味,與她周身那尊貴無比、仿佛與生俱來的王者威儀形成了驚人的反差。
後來便是她救母尋他護道,還有她與重雲打架,以及他跑南宮家喝茶氣她,帝凰殿她氣急敗壞和他打架,他鬼使神差地伸手,觸碰到不該碰的地方——那並非僭越,更像是被一種莫名的引力牽引。指尖傳來的溫度與微不可察的僵硬,以及她瞬間回瞪時那雙清澈卻隱含威壓的眼眸,都讓他道心深處像是投入了一顆小石子,漾開了圈圈微瀾。
是了,就是從那時起。他開始覺得,偶爾去撩撥一下這個高傲的女帝尊,看她炸毛、看她羞惱、看她鮮活靈動的反應,竟成了這漫長寡淡神道歲月裡,為數不多能讓他感到一絲“活著”樂趣的事情。
若非重雲和影痕這兩個家夥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鬣狗般蜂擁而至,若非看到他們絞儘腦汁、各展奇技地在她麵前獻媚邀功,他可能還沉浸在對她那種隱秘的、帶著惡劣趣味的“挑逗”心態中,不會如此清晰地洞悉自己的本心——
這女人,早已在他孤寂冰冷的神魂深處紮了根,生了藤,如今這藤蔓已然悄然纏繞緊縛,開出了他從未想象過的妖異之花。那不是簡單的占有,更像是……一種靈魂深處的共鳴與渴求。
“重雲……影痕……”薄唇輕啟,冰冷無情的字眼溢出,帶著一絲幾乎凝成實質的寒意。一想到那兩個家夥此刻就住在東苑的另一頭,明日或許還會變著法子出現在她身邊,他就感到一股難以抑製的煩躁。袖中的手掌悄然緊握,指節泛出冰冷的白光。
“早知如此,在上古時就該把他們倆一並凍進虛空亂流!”一個極其暴力且完全不似神尊該有的念頭,清晰地浮現在他那顆向來以“淡漠”、“秩序”著稱的神心之上。他甚至想象了一下客雲殿東苑燃起一場“意外”的無量神火……嗯,隻燒兩間特定的精舍……
而隔壁精舍重雲處
重雲可沒君墨寒那份冰雕玉琢般的“神尊風姿”。他毫無形象地把自己摔在床上,堅硬的神木雲床發出不堪重負的悶響。猩紅的眼眸盯著繪著朱雀翔天圖案的天花板,熊熊燃燒的同樣是怒火。
“豈有此理!君墨寒那個偽君子裝模作樣!影痕那個死人臉陰陽怪氣!”他在腦子裡把隔壁那兩個“老東西”輪番罵了十八遍。
自從和雲凝打了那一架後,他魔念通達,欲望熾烈,對雲凝的喜愛和渴望幾乎毫不掩飾。那顆七情欲魔心臟算什麼?
他覺得自己胸腔裡跳動的那顆真正屬於魔尊的心,才燃燒著比那強橫萬倍的欲望之火!他覺得隻有這般女子才能站在他身邊!與他一起俾倪蒼生!所以在那一戰之後他才馬不停蹄的找君墨寒做和,既是賠罪也是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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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把最強大的力量、最稀有的珍寶、乃至整個魔域都捧到她麵前!他甚至已經規劃好了未來億萬年裡帶她縱橫魔淵、踏平叛逆、讓惡魔跪伏在她腳下的宏偉藍圖。
可偏偏!身邊多了兩顆礙眼的石子!尤其是君墨寒!
“狗屁的《萬界茶經》!又乾又澀的葉子湯有什麼好喝的?能比得上魔域熾血瓊漿嗎?雲凝那身清貴絕塵的氣質,就該配最烈的酒,最霸道的魔焰!”越想越氣,越想越覺得君墨寒就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送東西也透著股故作高雅的算計!
“影痕那朵破花……哼,死人墳頭開的玩意兒也敢拿出來獻醜?”他嫌棄地皺了皺眉。
最讓他窩火的,是白天雲凝看他的眼神!那眼神有嫌棄、有無奈,甚至有點點看熱鬨的調侃,卻唯獨沒有他期待中最根本的那一絲漣漪!
“一定是那兩個混賬嚇著凝兒了!特彆是冰塊臉!裝深沉裝過頭了!”重雲憤憤地想,猛地翻身坐起,周身繚繞的魔氣幾乎要控製不住地炸開。
“實在不行,明天找個機會先跟君墨寒出去‘敘敘舊’!把他那張騙女人的麵癱臉揍得他親娘都不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