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攬月頂層的漣漪歸於寂靜，窗外的煙火早已散儘，留下繁星點點與仙集煌煌交織的夜景。雲凝收回投向遙遠光河的目光，轉向閣內。
她並未再看君墨寒那張此刻容光煥發、足以令星河失色的臉龐，也未理會旁邊如兩尊石化的寒雕塑像般的重雲與影痕。
“此間無事，先行一步，諸位自便。”
她的聲音清冷依舊，卻少了那份隔絕萬物的寒氣，多了一絲塵埃落定後的平靜。言罷，她徑自轉身，裙裾拂過光潔如鏡的地麵，身影已在原地淡去。
君墨寒心中那輪剛剛升起的“朝陽”仿佛被雲凝這般轉身的淡然潑了一盆溫水，喜悅未減，卻滋生出一種更深的、沉甸甸的踏實感——她明白了，也接受了，卻並未因此失卻自我。
這才是他認識的雲凝。
他臉上的狂喜迅速沉澱為一種內斂而執著的溫潤，深邃眼眸中的星河重新流轉，卻蘊藏了更多難以言喻的暖意。
他看著空處雲凝身影消失的地方，唇角微揚，毫不猶豫地一步踏出，追了上去。
重雲看著兩人先後消失，張了張嘴，仿佛還想說什麼，最終化作一聲憋悶至極的沉重鼻息，狠狠一拳砸在身側的虛空。
轟！
摘星攬月頂層堅固的空間壁壘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呻吟，蕩漾開劇烈的漣漪，引動整座閣樓仙陣光華急閃。
樓外遠處繁華街道上，不少行人驚駭抬頭，卻隻見星辰依舊，不見異狀。
影痕周身翻湧的陰影則徹底沉入死寂，仿佛化作一塊能吞噬光線的萬古玄冰。他整個人的存在感都模糊了起來，如同融入了樓閣本身投下的巨大影子中。
那森然的骨節摩擦聲徹底消失，隻剩下一種令人窒息的空洞。幾息之後，那片陰影也緩緩散去，隻餘下空曠的雅閣和碎裂的白玉地磚，見證著方才無聲的風暴。
仙集主街，燈火依舊璀璨，人流摩肩擦踵。喧囂的人聲、靈器的嗡鳴、食物的香氣混雜在一起，編織著世俗紅塵特有的煙火氣。
雲凝的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街角一處售賣奇巧物件的小攤旁，並不顯眼。她依舊隻是靜靜地看著，眸光在那些閃爍的靈石燈、精巧的機關小獸、凡俗女子喜愛的飾品上掠過，不再是最初的審視與新奇，倒更像是一種重新“看見”。心境微妙的變化，讓她眼中這平凡的集市也鍍上了一層不同的光暈。
“凝兒。”低沉溫和的聲音自身側響起。
君墨寒出現在她旁邊，距離不遠不近，恰是三寸。他身上的寒意已被收斂到極致，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穩溫潤的氣質，仿佛洗儘鉛華的古玉，靜靜散發著令人心安的輝光。他的視線並未直接落在雲凝臉上，而是先順著她的目光看向攤位。
那是一個賣燈的小攤。形態各異的花燈懸在竹架上，多以靈材為骨，薄紗為麵，內嵌明光石或低階符紋，雖不及修士手段精妙，卻勝在充滿生活情趣。
其中一盞燈，形態最為素雅，花瓣層層疊疊，以淡粉靈紗籠罩，散發著柔和朦朧的暖光，形似凡俗界春日盛開的瓊花，在一片炫目光彩中顯得格外清新脫俗。
君墨寒眸光微動，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那盞瓊花燈已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托起，飄然落在他掌心。燈柄溫潤，帶著一絲凡俗手工的拙樸。
他抬手，一縷極其精微的法則之力無聲注入燈芯的明光石，那柔和的光芒瞬間變得更加純淨溫潤，幾不可察的符紋波動被撫平，仿佛洗儘塵埃的美玉。
他將燈遞到雲凝麵前，動作自然而然，沒有言語，隻用那雙承載了此刻所有心緒的眼眸靜靜看著她，其中包含的情誼，遠比這仙集最亮的星辰更令人心折。
雲凝的目光落在那盞被帝尊法則加持過的瓊花燈上。花燈的光芒映在她清冷的眸子裡，如同投入寒潭的星火，無聲融化著最後一絲殘餘的冰屑。
她並非不識珍寶，此燈此刻蘊含的那一縷溫養神魂、明心淨念的氣息，已不弱於尋常仙寶。
但更觸動她的，是這燈原本的“凡俗”形態，以及其蘊含的象征意義——煙火塵埃中的一隅微光。
沒有猶豫，亦無矯飾。
她微微頷首。
素白纖長的手指伸出，動作輕柔而穩定，從君墨寒掌心接過了那盞瓊花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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