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裡,死一般的寂靜。
那聲突兀的悶響,餘音仍在屋內震蕩。
塔倫再也顧不得貴族的那套風範與禮儀,連滾帶爬地直接躲到了書桌後麵,緊貼著地麵不敢露頭。
他仍不忘向著雷蒙大吼,強迫他趕緊遠離窗邊並趴下。
塔倫趴在冰冷的地板上,心臟狂跳,大口喘著粗氣。
過了好幾秒,預想中的第二次攻擊並未到來,他才小心翼翼地從桌後探出半個頭,重新望向地板中的那具屍體:
瓦裡斯那魁梧如鐵塔的身軀,直挺挺地躺在地上,雙目圓睜,眼中殘留著最後的驚愕與不解。
他那身精良的板甲胸口處,一個猙獰破洞還汩汩地向外冒著鮮血,將身下的華麗地毯染成一片暗紅色。
雷蒙癱坐在牆角,他呆呆地看著瓦裡斯的屍體,又摸了摸自己脖子上那道淺淺的血痕,臉龐早已變得煞白。
塔倫的目光死死鎖在瓦裡斯胸口的傷口上。
這個傷口……他太熟悉了。
和他手掌上的傷,和哀嚎峽穀裡那些鬥騎身上的致命傷,如出一轍。
是凱爾·克蘭的人!
一股寒意從塔倫的脊椎骨一路竄上天靈蓋。
原來,凱爾根本就沒有讓自己單獨回來。
從始自終,自己的一舉一動就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這既是拯救,也是警告。
凱爾用瓦裡斯的命告訴他:我能救你,自然也能隨時殺了你。你,還有你的兒子,生死隻在我一念之間。
巨大的屈辱感和劫後餘生的慶幸交織在一起,讓塔倫的表情變得異常複雜。他緩緩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一些。
“雷蒙,過來。”
雷蒙像是被抽走了骨頭,手腳並用地爬到父親身邊,一把抓住他的衣角,牙關都在打顫。
“父親……剛……剛才那是什麼……”
“是神罰。”
塔倫看著瓦裡斯的屍體,聲音乾澀,“對叛逆者的神罰。”
他彎下腰,將嚇得渾身發軟的兒子扶起來,讓他坐到椅子上。
然後,塔倫走回書桌前,拿起了那份被鮮血濺上幾點的領地轉讓契約。
他的人生,他的榮耀,他的不甘……在剛才那一聲槍響中,被徹底擊碎。
現在,他隻剩下雷蒙了。
塔倫拿起羽毛筆,蘸了蘸墨水。他沒有絲毫猶豫,在那份空白的轉讓契約上,先是在“被轉讓方”一欄,顫抖著寫下了那個名字:
凱爾·克蘭。
緊接著,他在“轉讓方”的位置,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塔倫·克蘭。
最後,他從懷中摸出那枚代表著血楓伯爵權力的印章,用力地蓋了下去。
血紅的印章落在羊皮紙上,旁邊的血跡反倒顯得沒那麼醒目了。
做完這一切,他像是被抽乾了所有的力氣,頹然地靠在椅背上。
這是唯一的,生路。
……
城堡最高的塔樓頂端,瑟芮婭靜靜地俯瞰著下方的城堡。
寒風吹動著她的金色長發,但眼神中沒有絲毫波動。
在哈維斯就位並開槍前,她就已經鎖定了書房內所有人的氣息。
克蘭的計劃執行得堪稱完美,沒有出現任何需要她出手修正的偏差。
之前,在與哈維斯的小隊接頭後,她便轉達了克蘭的親筆信,信上的內容很簡單:
確保塔倫與雷蒙的安全,引導血楓領的局勢按計劃發展。
很顯然,哈維斯做得很好。
……
書房內,塔倫看著瓦裡斯那逐漸冰冷的屍體,眉頭緊鎖。
這個爛攤子,必須處理得天衣無縫。
“雷蒙。”
“……在,父親。”雷蒙的聲音依舊有些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