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克蘭便召集了所有參與了穀口防禦戰的炮兵。
他沒有興師動眾,隻是在一個臨時的營帳裡,挨個與他們交談。
克蘭需要確認每一位士兵的狀態,這對他的分析至關重要。
第一個進來的是個年輕的新兵,臉上還帶著稚氣。
“報告領主大人!”新兵站得筆直,但眼神遊移,“我……我就是覺得頭暈,耳朵裡一直響,沒睡醒一樣。彆的……沒了。”
克蘭點頭,讓他下去了。
第二個、第三個,反饋大同小異。
頭暈,耳鳴,精神不濟。
直到第五個士兵走進來。
那是一名老兵,炮兵陣地的班長,手上的老繭厚得像一層甲胄。
昨天,他是堅持到最後,直到自己下令撤離才離開的那一批炮兵老手。
“領主大人。”
老兵的聲音沙啞得像是砂石在摩擦,“仗打到一半,我腦子裡……多了個聲音。”
克蘭眼神一凝:“什麼樣的聲音?”
“說不上來。”
老兵眉頭緊鎖,似乎在竭力回憶那種感覺,“不是聽見的,是一個念頭,憑空冒出來的。它跟我說,彆打了,太累了。”
“它說,炮彈太重了,搬不動,不如躺在雪裡睡一覺,睡著了就什麼都好了。”
老兵的臉上浮現出清晰的恐懼。
“當時,我真的……真的就想把手裡的活一扔,就那麼躺下去。是您的命令才把我喊醒了。”
克蘭的心,一寸寸地冷了下去。
果然。
僅僅是遠遠接觸到獸潮散逸的氣息,這些身經百戰、意誌堅定的老兵,就已經受到了精神侵蝕。
而他自己,身處戰場最中心,斬殺了成百上千的怪物,意識裡卻始終一片清淨,耳邊沒有任何低語。
這是為什麼?
【邪魔的汙染通過感染魔力造成神經損傷,因此,它對您沒有任何效果】
果然!還得是【魔法免疫】這個常駐被動,才將那些詭異的汙染徹底隔絕。
“領主大人,我們……是不是中邪了?”老兵不安地問。
“彆擔心。”
克蘭拍了拍他的肩膀,讓他安心,“莉雅已經用聖光為你們驅除了影響,不會有後遺症。回去好好休息,冷杉領還需要你們。”
送走所有士兵,營帳裡隻剩下克蘭和莉雅兩人。
“莉雅,我必須深入冷杉林一趟,去看看杜德的小屋。”
克蘭的語氣很平靜,像在陳述一個既定的事實。
“不行!”
莉雅立刻反駁,抓住克蘭的手臂,“克蘭,你每次都這樣!這次彆想丟下我!”
“莉雅,聽我說,這次不一樣。”
克蘭反手握住她冰涼的小手,溫柔的目光直視著她的眼睛:
“在那片被汙染的土地上,你的力量是淨化一切的聖藥,但也是黑夜裡的火炬,會吸引來所有的飛蛾,還有……更可怕的東西。”
他頓了頓,指了指自己。
“但我不同。我沒有魔力,更無法被感染。因此在那些東西眼裡,我根本就不‘存在’。畢竟唯有陰影,才能悄無聲息地融入陰影。”
莉雅的眼眶紅了,她當然明白克蘭是對的。
可是道理是道理,情感是情感,她沒法像克蘭那樣做到理性的思考。
杜德言辭間的描述太可怕了,她無法想象假如克蘭也變成那樣……
但她很清楚,克蘭在某些事上有著不容置喙的固執。
作為他的妻子,她必須信任他的選擇,哪怕她明知克蘭正獨自走向深淵。
“克蘭……我要你答應我,現在就要。”
莉雅的聲音帶著顫抖,她踮起腳,用額頭抵著克蘭的額頭,“答應我,一定要回來。要完完整整地……作為‘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