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一紙領主令,如同一塊巨石砸入溫爾頓城這潭深水,激起千層浪。
奴隸市場被永久關閉的消息,讓整座城市的空氣都變得躁動起來。
“瘋了!新領主大人一定是瘋了!”
一個肥得流油的奴隸商人,脖子上的金鏈子隨著他劇烈的喘息而晃動,他指著市場門口那張蓋著領主印章的布告,臉上的肥肉都在顫抖。
一排城衛兵麵無表情,手中的長戟組成了一道拒絕一切的鋼鐵之牆。
“這是凱爾·克蘭大人的命令。”
衛兵隊長的聲音冰冷的沒有一絲溫度,他此行的目的隻是通知。
“命令?他懂什麼叫生意嗎!他不知道奴隸貿易每年能給血楓領帶來多少額外稅收嗎?!”
奴隸商人幾乎是尖叫出聲,怨毒的目光死死盯著布告。
“這是在要我們的命!”
周圍的商販和管事們,再也無法維持表麵的平靜,憤怒的聲浪彙聚在一起。
但他們根本不敢衝擊衛兵,更不敢大聲咒罵那位新來的領主大人。
因為所有人都記得,那頭從天而降的霜龍,那被震成齏粉的廣場,以及那個男人將傳說中的人魚女王像垃圾一樣踩在腳下的畫麵。
恐懼,暫時壓製了貪婪。
混亂中,無人察覺。
那些被鎖在鐵籠裡、眼神早已如一潭死水的奴隸們,在聽到“永久關閉”這四個字時,眼裡流露出向往的光芒。
……
城堡,主臥。
溫暖的陽光透過落地窗,在地毯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克蘭一覺睡到了自然醒。
他睜開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莉雅恬靜的睡顏。
她依舊像往常那樣蜷縮在自己懷裡,銀色長發鋪滿了枕頭,呼吸均勻而綿長。
雖然莉雅沒有開口,但先前不顧一切的展開領域,強行與達芙妮硬碰硬後,她實在是太累了。
克蘭沒有動,隻是靜靜地感受著這份獨屬於他的安寧。
城堡外的喧囂,他聽得一清二楚。
塔倫的執行力無可挑剔,但克蘭更清楚:
一紙禁令,堵得住市場的大門,卻堵不住人心的暗流。
想把這台生鏽的戰爭機器改造成高效的工業引擎,光靠暴力是最愚蠢的辦法。
“唔……”
莉雅的睫毛顫了顫,睜開了惺忪的睡眼,本能地向克蘭溫暖的懷裡又蹭了蹭。
“天亮了?”
她的聲音軟糯,帶著一絲慵懶。
“嗯,睡得好嗎?”
克蘭低頭,在她的額頭上印下一吻。
“好。”
莉雅點了點頭,隨即秀眉微蹙,“就是感覺外麵……好吵。”
“一群還沒睡醒的家夥在說夢話而已。”
克蘭笑了笑,“很快他們就會被現實叫醒的。”
他輕撫著莉雅的後背。
“你再睡會兒,我去處理一下。”
克蘭起身穿衣,剛走出臥室,塔倫便迎了上來,這位前任伯爵的眼眶深陷,顯然一夜未眠。
“凱爾大人。”他躬身行禮。
“書房談。”
克蘭領著他進入書房,在寬大的領主書桌後坐下,目光平靜。
“說吧,情況如何。”
“和您預想的一樣。”
塔倫的聲音沙啞而沉重,“阻力,超乎想象的大。”
塔倫的語氣頗為沉重,“城裡超過三成的商人,生意都與奴隸貿易直接或間接相關。關閉市場,等於動了他們的根本。
至於競技場那邊……更是怨聲載道。我已經按照您的吩咐,宣布競技場將在三個月後永久關閉,期間不再進行任何奴隸角鬥。
那些靠這個吃飯的角鬥士和賭徒,現在恐怕想生吞了我們。”
他頓了頓,終於問出了憋了一晚上的問題:“領主大人,我實在不明白。血楓領的傳統便是如此,力量至上,強者擁有一切。
奴隸製和競技場,是這套法則的基石。您為什麼要……”
“為什麼要親手砸了自己的根基,對嗎?”
克蘭打斷了他,身體微微前傾。
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拋出了一個問題。
“塔倫,我問你,一個需要被看管、被鞭打,隻求混口飯吃的奴隸,和一個擁有自己家庭與土地,渴望通過勞動換取更好生活的自由民,誰,能為這片領地創造更多的價值?”
塔倫一怔,這個問題他從未思考過,但答案卻顯而易見。
“……是自由民。他會為了守護自己的財產而拚命,會為了讓家人吃飽而努力,他會……繳納賦稅。”
“那麼,一個被鎖在籠子裡,隻為取悅觀眾而進行野蠻廝殺的角鬥士,和一個紀律嚴明,為榮譽與領土而戰的士兵,誰,對這片領地的意義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