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的會客廳裡,暖爐燒得正旺。
艾登局促不安地坐在一張天鵝絨麵的軟椅上,感覺渾身都不自在。
他身上那套借來的乾爽衣褲,在此刻顯得格外不合身,屁股底下的柔軟觸感更是讓他如坐針氈。
這輩子,他還是第一次走進領主的城堡。
這裡的一切都讓他感到惶恐:
牆上掛著的精美油畫,地上鋪著的厚實地毯,甚至空氣中那股淡淡的、不知名花朵的香氣,都與他過去二十年的人生格格不入。
一個穿著得體仆人端來了一杯熱氣騰騰的肉湯和幾塊白麵包,放在他麵前的小幾上。
那濃鬱的香氣鑽進鼻孔,艾登的肚子不爭氣地叫了一聲,但他僵硬地挺直了背,雙手死死按在膝蓋上不敢動彈。
他擔心自己的臟手會玷汙這裡的一切,免得讓這位即將到來的領主感到不滿。
腳步聲傳來,艾登猛地抬頭。
一個高大的黑發男人走了進來,他比艾登想象中要年輕太多,也遠沒有莉莉婭描述的那般猙獰。
男人穿著一身黑衣,身後跟著一隻會說話的獅鷲。
他的眼神是黑色的,裡麵沒有滔天的威勢,隻有一種比深海更沉靜的寂然。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將冰鰭人魚一族徹底打服,將她們高高在上的女王踩在了腳下。
艾登的心臟狂跳,慌忙地從椅子上滾下來。
他想單膝跪地,卻因腿傷而一個踉蹌,姿勢狼狽不堪。
“不必多禮,坐下吧。”
克蘭的聲音不大,卻有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重量。
“彆扯到傷口。”
他隨意地在艾登對麵的主位坐下,那頭獅鷲則輕巧地跳上扶手,一雙銳利的眼睛毫不客氣地審視著艾登。
“我聽說,你想見我?”
克蘭直接切入主題,“那麼,講講你的故事。”
這種不帶任何廢話的直接,反而讓艾登緊繃到快要斷裂的神經,稍微鬆弛了一點。
他張開乾裂的嘴,將那段在海上演練了無數遍的說辭,磕磕巴巴地道出。
從海蛇號遭遇人魚,莉莉絲的冷酷屠殺。
講到他如何因為摔斷腿,又因為那顆長偏了的心臟,僥幸活了下來。
最後,講到了那個被捕獲的粉發人魚少女,莉莉婭。
“她……她把我從海裡拖到了荒島上。”
一講到這裡,艾登的聲音忽然變得有些結巴,“她給我找來淡水和食物,還……還用了她們族裡珍貴的傷藥。”
“哈!”
扶手上的格裡芬發出嗤笑,“演英雄救美,結果被美人救了?你小子可以啊。”
艾登的臉瞬間漲紅,但還是選擇繼續說了下去。
他將莉莉婭口中珊瑚王庭的巨變,以及那份“不可能完成”的賠償條約,原原本本地複述了一遍。
“那位莉莉婭小姐,她認為您一開始是想談判的,是她們的女王拒絕了您。所以……所以她覺得,事情或許還有轉機。”
克蘭靜靜地聽著,沒有打斷他。
他的手指在扶手上無意識地輕輕敲擊,發出規律的輕響。
靠救一個人類水手來表明善意?
用這種天真的小心思,就想讓他放鬆套在冰鰭人魚脖子上的繩圈?
克蘭不是沒給過她們機會。
在那片海灘上,他給過。
是她們的女王達芙妮,用高傲和輕蔑親手撕碎了那個機會。
現在,被打斷了脊梁,才換了個人,換了副麵孔,來請求第二次談判?
那這一仗,豈不是白打了?
弱國,哪裡來的外交?!
“她想跟您談談。”
艾登的聲音裡帶著懇求,“她說,她們不想成為您的敵人。”
“不想成為敵人?”
格裡芬怪叫起來,“船都給你們鑿沉了,人也殺光了,現在說不想當敵人?這魚的記性是不是隻有三秒?”
艾登被噎得說不出話,臉憋得通紅。
克蘭終於開口,聲音依舊平靜。
“她有什麼資格跟我談?她們一族的女王,現在就關在城堡的地牢裡。”
艾登的身體一顫。
“那位莉莉婭小姐說,”他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急切地說道,“她說,您要的是珍珠和珊瑚,是財富!而不是她們的命!”
“她說……她能為您帶來比那些珍珠和珊瑚多得多的財富!”
“哦?”
克蘭的眉毛微微挑了一下。
這倒是有點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