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哀嚎峽穀,並非踏入了安寧之地,而是從一種極致的混亂,步入了另一種極致的死寂。
呈現在卡拉斯眼前的,是一片無邊無際的、色彩單調到令人窒息的平原。天空是永恒的鉛灰色,仿佛凝固的金屬熔渣,透不下一絲鮮活的陽光。
大地則被厚厚的、暗紅近褐的鏽跡所覆蓋,踩上去發出一種令人牙酸的窸窣聲,仿佛踏碎了無數風化的骨骸。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帶著血腥氣的金屬氧化物的味道,每一次呼吸都讓肺部感到輕微的刺痛。
這裡是鏽蝕平原。鐵石高原上,物質走向最終衰亡的陳列館,亦是鐵災力量最為彌漫的區域之一。
與哀嚎峽穀那動態的、狂暴的法則亂流不同,鏽蝕平原的威脅是靜態的、滲透性的。一種無形的、緩慢而堅定的“鏽蝕”法則充斥在每一寸空間,無時無刻不在蠶食著闖入者的一切——能量、物質,乃至某些不夠堅固的規則結構。
在這裡,任何不屬於鐵災體係的存在,都會如同暴露在空氣中的生鐵,緩慢而不可逆轉地走向腐朽與崩壞。
卡拉斯的星輝長袍表麵,開始出現極其細微的、如同黴斑般的暗色斑點。他那雙赤裸的足底,與鏽蝕地麵接觸時,也能感覺到一絲絲陰冷的、試圖滲透進來的衰亡之意。
他眉心的星圖印記穩定地流轉著,散發出一層無形的、微弱的秩序力場,將絕大多數鏽蝕法則排斥在外。
但這種排斥,並非毫無代價,是一種持續的、細微的消耗,如同在身體周圍維持著一個恒定的淨化結界。
他邁步向前,在無垠的鏽原上留下了一串清晰的足跡,但很快,那些足跡邊緣便開始發黑、粉化,被平原本身的法則同化、抹平。
平原並非空無一物。隨處可見巨大的、奇形怪狀的金屬殘骸,它們像是某個遠古巨人遺棄的玩具,半埋於鏽塵之中。
有的像折斷的巨劍,有的像傾覆的堡壘,更多的則是一些無法辨認其原始功能的、扭曲的構裝體碎片。它們共同構成了一片沉默的、巨大的墳場,訴說著過往某個時代的輝煌與毀滅。
卡拉斯行走其間,目光平靜地掃過這些文明的墓碑。他的感知延伸出去,謹慎地避開那些殘骸中偶爾殘留的、不穩定的能量節點,或是某些依舊在緩慢執行著毀滅指令的殘缺符文。
他前行的方向明確——西北,熔鐵河。靈魂深處與暗爪那份微弱卻堅韌的羈絆,如同指南針般指引著他。
他能感覺到,暗爪的狀態依舊狂暴,充滿了痛苦與毀滅欲,但那份龍裔特有的、灼熱的生命之火,並未熄滅,反而在熔鐵河那片極端的環境中,燃燒得更加熾烈。
行不過數裡,新的威脅便已顯現。
並非來自那些沉寂的殘骸,而是來自平原本身,或者說,來自統治這片平原的意誌。
前方的鏽塵忽然無風自動,如同水流般向兩側分開。三具與之前在廢墟邊緣遭遇的、風格類似但體型更大、結構也更完整的鐵災構裝體,從鏽塵之下緩緩升起。
它們的軀乾上覆蓋著厚厚的老鏽,但關節部位卻閃爍著新打磨般的金屬寒光,眼眶中的猩紅光芒也更加凝實、冰冷。
它們沒有立刻發動攻擊,而是呈三角陣型,無聲地攔在卡拉斯前進的道路上。居中一具構裝體,抬起一隻覆蓋著鋸齒狀甲片的手臂,指向卡拉斯,一個冰冷的、帶著強烈乾擾意念的精神波動直接撞向卡拉斯的意識:
【識彆:未授權生命體。序列:異常。執行:淨化。】
伴隨著這道精神波動,三具構裝體眼眶中的紅芒大盛,它們胸口的裝甲板滑開,露出了內部緩緩旋轉的、凝聚著高濃度鏽蝕能量的核心。
周圍的空氣瞬間變得更加汙濁,無形的鏽蝕法則如同受到號召般,向著卡拉斯彙聚而來,試圖加速他那護身力場的消耗。
這一次,鐵災的造物似乎判斷出眼前的目標並非能夠輕易“清除”的雜音,而是需要動用更高級彆應對措施的“異常”。
卡拉斯停下了腳步。他看著這三具散發著冰冷殺意的構裝體,感受著周圍驟然加劇的鏽蝕之力。
他意識到,在這片鐵災力量根深蒂固的平原上,單純的規避或防禦,隻會讓自己陷入被動,被無儘的消耗拖垮。
他需要展示力量,需要讓這片土地的“主人”明白,他並非可以隨意“淨化”的對象。
他沒有再使用對付飛蛾時那種精妙的規則引導與重構。麵對這種係統性的、帶著明確敵意的清除指令,需要的是更直接、更具威懾性的回應。
他緩緩抬起了雙手,置於身前,掌心相對。
眉心的星圖印記再次亮起,但這一次,銀輝之中,摻雜了一絲源自他靈魂深處那“詰問烙印”的、冰冷的幽暗。那幅運轉的星圖中,代表“分解”、“靜滯”、“否定”等概念的節點,驟然變得無比明亮。
他並非要毀滅這三具構裝體——那會消耗他不必要的力量。他要做的,是瓦解它們存在的意義,是向它們背後的控製者,展示一種它們無法理解的力量層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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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心之間,一點極致的黑暗開始凝聚。那不是虛無,而是一種凝聚了“否定”與“沉寂”概念的奇點。隨著這點黑暗的出現,周圍洶湧而來的鏽蝕法則仿佛遇到了克星,變得遲滯、紊亂,甚至開始逆流!
三具構裝體似乎察覺到了巨大的威脅,它們不再等待,胸口的鏽蝕核心猛地爆發出暗紅色的光芒,三道足以瞬間將精鋼化為鏽渣的能量洪流,如同咆哮的血色巨蟒,向著卡拉斯轟擊而來!
然而,這三道毀滅性的洪流,在進入卡拉斯掌心之間那片黑暗的力場範圍時,竟如同百川歸海,被那點極致的黑暗無聲無息地吞噬、分解,沒有激起絲毫波瀾!
不僅如此,那點黑暗仿佛擁有生命般,微微脈動了一下。
下一刻,一股無形的、帶著絕對“否定”意誌的波動,以那點黑暗為中心,呈球形擴散開來。
波動掃過三具構裝體。
它們眼眶中熾盛的猩紅光芒,如同被冷水澆滅,瞬間黯淡、熄滅。
它們胸口旋轉的鏽蝕核心,發出了幾聲乾澀的摩擦聲,停止了轉動。
它們那抬起的手臂,僵在了半空,再也無法落下。
它們沒有爆炸,沒有碎裂,甚至保持著進攻的姿態。但它們內部所有的能量流動、所有的指令傳輸、所有的活動機能,都在那股“否定”波動的掃過下,被徹底靜滯、終結。
它們變成了三具真正的、冰冷的、沒有任何生命跡象的金屬雕像,矗立在鏽原之上,成為了這無儘墳場中,三座嶄新的、沉默的墓碑。
卡拉斯緩緩放下手,掌心間的黑暗悄然消散。他臉色微微蒼白了幾分,剛才那一擊,看似輕描淡寫,實則對他靈魂核心的消耗,遠比在哀嚎峽穀中重構法則要大。這是更本質層麵的力量運用,直接觸及存在的根基。
他沒有去看那三具失去活性的構裝體,目光再次投向西北方。
他知道,這僅僅是開始。鐵災的“淨化”程序一旦將他標記為高優先級目標,後續的攔截,隻會更加頻繁,更加猛烈。
他必須更快地穿越這片平原。
稍作調息,壓下靈魂傳來的細微虛弱感,他再次邁開步伐,從三具鐵災雕像中間穿過,堅定不移地向著熔鐵河的方向前行。
在他身後,那三具構裝體靜靜地立在鏽塵中,如同在向這片平原無聲地宣告——一位新的、不容忽視的行者,已踏入這片死寂的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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