鏽蝕平原的惡意,並未因三具構裝體的沉寂而消散,反而如同被激怒的蜂群,變得愈發稠密、尖銳。
卡拉斯的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吸入的不是空氣,而是無數細小的、帶著倒鉤的鏽蝕之刺,試圖從內部瓦解他的存在。星輝長袍上的暗斑不斷擴大、連接,如同蔓延的瘟疫,其下的肌膚也能感受到那陰冷刺骨的衰亡之力,正不斷試圖滲透進來。
他眉心的星圖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流轉著,銀輝竭力抵抗著這片天地無所不在的腐朽法則,但那種消耗,如同手持火把走入暴風雪,光芒雖在,卻正被飛速蠶食。
他的步伐不再如之前那般從容,每一步都顯得沉重,在深厚的鏽塵中留下深坑,旋即又被新的鏽塵填滿、同化。
靈魂深處傳來的虛弱感越來越清晰。連續穿越哀嚎峽穀,又強行施展“否定”靜滯鐵災守衛,對他這具剛剛重塑、尚未完全穩固的靈魂與身軀而言,負擔過重。那幅法則星圖雖神妙,卻也需靈魂之力驅動,此刻已顯出力不從心之象。
然而,與暗爪的那份羈絆,卻在靈魂的疲憊中,變得愈發灼熱、清晰。他能“聽”到,那來自西北方向的、充滿痛苦與暴戾的龍吟,正一聲聲撞擊著他的心魄,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呼喚與……警告?
暗爪的狀態不對。那不隻是在戰鬥,更像是在燃燒自己,以一種近乎自毀的方式,對抗著熔鐵河的酷烈,亦或是其他什麼東西。
必須更快!
他強提精神,試圖加快腳步,但四周的鏽蝕法則如同無形的泥沼,牢牢束縛著他。更糟糕的是,平原本身似乎也“活”了過來。
嗚——!
一聲低沉、蒼涼,仿佛來自遠古戰場的號角聲,毫無征兆地在鏽原上空回蕩。這聲音並非通過空氣傳播,而是直接作用於靈魂,帶著無儘的死寂與兵戈殺伐之意。
隨著這聲號角,卡拉斯前方及兩側的鏽塵大地,開始劇烈翻湧!一座座巨大的、由無數鏽蝕金屬與蒼白骨骸混雜堆積而成的“丘陵”,破開塵封,緩緩隆起。這些“丘陵”扭曲、蠕動,逐漸顯露出猙獰的輪廓——那是某種龐大無比的、介於亡靈與元素生物之間的可怖存在。
它們沒有固定的形態,軀乾由無數斷裂的兵刃、破碎的甲胄以及各種難以辨認的巨獸骨骸強行拚湊而成,縫隙間流淌著暗紅色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鏽蝕能量。它們那空洞的眼窩中,燃燒著幽藍色的、充滿無儘怨恨與毀滅欲望的魂火。
【鐵骸巨像】。
它們是這片鏽蝕平原無數歲月以來,所有死於非命、怨念不散的靈魂與殘骸,在平原本身的鏽蝕法則與鐵災意誌的共同作用下,孕育出的巡遊者,是這片死亡之地真正的守護者,亦是清理一切“異常”的最終手段。
足足五具鐵骸巨像,如同移動的山巒,從四麵緩緩逼近,將卡拉斯圍在中心。它們每踏出一步,都引得大地震顫,鏽塵如浪濤般翻滾。那幽藍的魂火齊齊聚焦在卡拉斯身上,冰冷的殺意幾乎要將他凍結。
麵對如此絕境,卡拉斯的臉上,第一次顯露出了凝重。他能感覺到,這些鐵骸巨像與之前的構裝體截然不同。
它們並非依靠指令行動的造物,而是某種更接近自然之怒的具象化存在,其力量根源與這片鏽蝕平原本身同出一源,近乎無窮無儘。以他此刻的狀態,莫說戰勝,便是突圍,也難如登天。
他嘗試調動靈魂核心的詰問烙印,試圖尋找這些巨像存在的“理”之破綻。但那無儘的怨恨與死寂意誌,如同厚重的迷霧,遮蔽了他的感知。星圖的運轉也開始出現滯澀,銀輝劇烈閃爍,仿佛隨時可能熄滅。
一具鐵骸巨像抬起了它那由無數斷矛組成的“手臂”,帶著撕裂空間的惡風,朝著卡拉斯當頭砸下!那力量尚未及體,恐怖的威壓已讓周遭的鏽蝕法則徹底沸騰,如同燒紅的烙鐵,灼燒著他的護身力場。
避無可避,擋無可擋!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吼——!!!”
一聲遠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狂暴、都要憤怒、都要撕心裂肺的龍吼,如同破曉的驚雷,悍然從西北方向炸響!這吼聲穿透了空間的阻隔,無視了鏽蝕法則的壓製,帶著一股焚儘萬物、毀滅一切的混沌意誌,狠狠地撞入了這片圍殺之地!
這聲龍吼,與卡拉斯靈魂深處的羈絆產生了強烈的共鳴!一股灼熱的、充滿破壞與新生意味的力量,如同決堤的洪流,順著那無形的羈絆之線,猛地灌注到卡拉斯近乎枯竭的靈魂核心之中!
是暗爪!是他在熔鐵河畔,感應到了卡拉斯陷入絕境,不惜燃燒本源,跨越遙遠距離,傳遞而來的一絲……混沌真焰!
轟!
卡拉斯的眉心,那原本銀輝閃爍的星圖印記,驟然被染上了一層暗金的色澤!銀色的秩序與暗金的混沌,兩種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他靈魂核心那“詰問烙印”的統禦下,竟產生了一種極其短暫、卻無比劇烈的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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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周身那即將破碎的星輝長袍,瞬間燃燒起暗金色的火焰!原本蔓延的鏽蝕暗斑,在這混沌真焰的灼燒下,發出“嗤嗤”的聲響,迅速消退!
他那雙倒映著星河的眼眸,此刻左眼銀輝流轉,右眼暗金燃燒!
麵對那已然臨頭的、由無數斷矛組成的毀滅巨臂,卡拉斯不再試圖防禦或規避。他仰起頭,對著那遮天蔽日而下的陰影,發出了一聲不似人聲的、混合著龍吟與詰問的長嘯!
嘯聲之中,他雙手猛地向上虛托!
並非托舉實物,而是架構!以那瞬間融合的銀輝與暗金之力為基,以靈魂核心的詰問為引,架構出一道橫亙於他與巨像手臂之間的、不斷在“秩序穩定”與“混沌瓦解”兩種狀態間瘋狂切換的法則屏障!
斷矛巨臂轟然砸落!
沒有巨響,沒有爆炸。
那足以摧山斷嶽的力量,在觸及那詭異屏障的瞬間,其構成部分便被不斷切換的法則特性所擾動、分解!秩序之力試圖將其“固定”,混沌之力則瘋狂“侵蝕”!無數斷矛在屏障上方扭曲、崩碎,化為最基礎的金屬與能量碎屑,又被屏障本身吞噬、轉化,反過來加固自身!
鐵骸巨像那幽藍的魂火劇烈地跳動了一下,它似乎無法理解,這渺小的存在為何能爆發出如此詭異、如此不合常理的力量!
卡拉斯立於屏障之下,暗金與銀輝交織的光芒映照著他蒼白卻無比堅毅的臉龐。他借助暗爪傳遞而來的混沌真焰,強行穩住了陣腳,在這必死之局中,撕開了一道裂縫!
他喘息著,感受著體內兩種力量碰撞帶來的撕裂痛楚,也感受著遠方暗爪那愈發狂暴、卻也透著一絲決絕與期盼的意誌。
重逢之路,近在咫尺,卻也……步步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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