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石高原的夜,總是帶著一種被遺忘世界的蒼涼。天幕並非純粹的墨色,而是浸染著一種深沉的、仿佛鐵鏽沉澱後的赭褐,稀疏的星辰懸掛其間,光芒冷冽而遙遠,如同諸神散落的、不再被拾取的鑽石。
在這片無垠的荒涼中,一堆小小的篝火在風中搖曳,成為黑暗中唯一溫暖的光源。火焰舔舐著乾燥的棘刺灌木,發出細微的劈啪聲,映照著圍坐在旁的三道身影——或者說,兩道坐著,一道匍匐著的巨大陰影。
暗爪依舊昏迷著,他龐大的身軀伏在篝火旁,如同一條沉沒的古老山脈。破損的龍翼無力地攤開,暗銀晶甲上那些觸目驚心的傷口在火光下更顯猙獰,混沌色的血液已然流儘,隻留下深可見骨的裂痕與焦黑的灼跡。
唯有他胸腔極其微弱的起伏,證明著那頑強的生命之火尚未徹底熄滅。那縷被卡拉斯注入心核的初誕之光氣息,如同一根纖細卻堅韌的銀線,在毀滅的廢墟中,維係著最後一絲微弱的平衡。
卡拉斯坐在暗爪巨大的頭顱旁,篝火的光芒在他年輕的臉上投下跳動的陰影。他眉心的星圖黯淡,裂痕依舊,但那雙蘊藏著星河的眼眸,此刻卻比任何星辰都要堅定。
他手中捧著那團初誕之光碎片,它不再躁動,反而散發出一種溫順的、如同沉睡嬰兒般的柔和光輝。碎片的光與篝火的暖色交融,在他指間流淌,仿佛握住了一小片被凝固的、純淨的黎明。
墨紀奈坐在對麵,閉目調息。他臉上的蒼白褪去了一些,恢複了些許血色。平衡之力雖未完全恢複,但已能緩緩自行運轉,如同乾涸河床下重新滲出的涓涓細流。他周身的氣息與這片高原的荒蕪格格不入,卻又奇異地帶著一種經曆過極致腐朽與新生循環後的、異樣的和諧。
夜風嗚咽著掠過荒原,卷起細小的沙塵,敲打在暗爪冰冷的晶甲上,發出細碎的、如同挽歌般的聲響。
卡拉斯的目光從暗爪身上移開,望向掌心那團微光。他能感覺到,這碎片不僅僅是一件物品,它擁有著某種極其微弱的、近乎本能的“意識”,一種對創造與生命的純粹渴望。
它似乎也感知到了卡拉斯的靈魂,感知到了他那不屈的詰問與守護的意誌,不再排斥,反而傳遞出一種微弱的、尋求庇護與共鳴的意念。
他嘗試著,將一縷更加柔和、不帶任何強製性的靈魂波動,如同安撫受驚的幼獸般,輕輕探入那碎片之中。
沒有抵抗。
隻有一種……如同冰封的溪流開始解凍般的、緩慢而欣喜的回應。
碎片的光芒微微漲縮,一絲比之前更加精純、更加本源的創造氣息,如同初春的第一滴融雪,順著卡拉斯的靈魂鏈接,反向流淌而來。
這一次,它沒有引發任何衝突,而是溫柔地滋養著他受損的靈魂,撫慰著星圖的裂痕,帶來一種難以言喻的、萬物複蘇般的寧靜與生機。
與此同時,昏迷中的暗爪,那僅剩的獨眼眼皮似乎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他心核處那縷與創造氣息衝突的混沌之力,在這一刻,仿佛被這股更加溫和、更具包容性的本源力量所撫平,衝突的烈度竟有了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減弱。
一種玄妙的、三者之間的微弱平衡,在這荒原的篝火旁,悄然建立。
卡拉斯心中一動。他輕輕地將捧著碎片的手,覆在暗爪頭顱一處相對完好的晶甲上。
瞬間,異象陡生。
初誕之光碎片的柔和白光,暗爪晶甲深處內斂的混沌之色,以及卡拉斯靈魂中散發出的、帶著星輝與詰問的銀輝,三者竟短暫地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幅瑰麗而短暫的圖景——白光如同母體,混沌如同暗影,銀輝如同連接一切的、閃爍著理性與質疑光芒的橋梁。
一幅微小卻完整的……“存在”的縮影。
儘管這奇異的共鳴隻持續了短短一瞬便告消散,但它帶來的啟示,卻如同驚雷般在卡拉斯心中炸響。
混沌,創造,詰問……
這或許,不僅僅是救治暗爪的關鍵,更是應對母神、理解世界本質的……終極答案的雛形?
墨紀奈也似有所感,睜開了眼睛,看著那殘留的光影餘韻,眼中充滿了震撼與深思。
就在這時,一直沉寂的暗爪,喉嚨深處發出了一聲極其微弱、卻清晰可辨的咕嚕聲。不再是痛苦的呻吟,而更像是沉睡中的、無意識的低喃。
這一聲低喃,在這寂靜的荒原之夜,如同最美妙的樂章。
希望,如同這篝火,雖微弱,卻真實地燃燒著。
前路,如同這夜空,雖黑暗,卻已有星辰指引。
卡拉斯收回手,將初誕之光碎片小心地貼胸收藏。他抬起頭,望向高原儘頭那吞噬一切光芒的地平線,目光仿佛已穿越無儘荒蕪,看到了那隱匿於時空之外的、龍族起源的聖地——
歸寂龍庭。
他知道,他們必須出發了。帶著這傷痕累累的軀殼,帶著這微弱卻堅定的希望之火,走向那片未知的、注定將撼動世界根基的古老星域。
夜還很長,但篝火未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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