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觀測者”。
莉莉安吐出這個稱謂時，語氣中那難以言喻的沉靜與深處潛藏的一絲驚悸，如同投入平靜深潭的石子，在每個人心頭激起了不安的漣漪。
即使是見識廣博、在此地掙紮生存了三代矮人的老穆拉丁，那張被爐火熏染得如同古銅的臉龐，也瞬間褪去了血色，皺紋深刻得如同刀刻。
“你……你怎麼會知道這個詞？”
老穆拉丁的聲音失去了平日的粗嘎，變得乾澀而緊繃，他一把撥開擋在身前的年輕矮人，幾步跨到莉莉安躺臥的獸皮毯邊，渾濁卻銳利的眼睛死死盯著少女那雙銀白色的眼眸，“這是……隻在我們族內最古老的禁忌手劄裡，用密語提及過一次的……‘不該存在的稱謂’！手劄上說，知曉此名者，必遭‘理之反噬’與‘存在抹除’！連築星者那幫瘋子，都對此諱莫如深！”
莉莉安似乎被老穆拉丁激烈的反應驚到，銀白的眼眸中閃過一絲迷茫與脆弱，她虛弱地搖頭：“我……我不知道。是‘她’……殘留在我記憶最深處的……一些破碎的畫麵和……低語。像一個冰冷的、沒有感情的……‘背景’。在‘銀眸’的瘋狂閃爍和‘古混沌’的咆哮之下，一直有這麼一個……‘沉默’的存在，在‘看著’一切，記錄著一切，卻從不……乾涉。直到……”
她蹙緊眉頭，仿佛在竭力從混亂的識海中打撈更多碎片：“直到築星者啟動對‘大寂滅變量’的‘終極觀測’……直到‘銀眸’被汙染，秩序與混沌開始畸變融合……那個‘沉默’的背景，似乎……‘波動’了一下。很輕微，但‘她’感覺到了……那是一種……‘失望’？還是‘確認’？然後……‘它’就徹底‘沉默’了，仿佛對這裡發生的一切，失去了‘觀察’的興趣……”
卡拉斯的心不斷下沉。一個連築星者都諱莫如深、在莉莉安體內古老意誌感知中，如同宇宙背景般“沉默”卻無所不在的觀測者？這比他們已知的、追求“淨化”的觀測者更加令人不寒而栗。
如果連“銀眸”的汙染和“大寂滅變量”的肆虐，都隻是這個“沉默觀測者”眼中一場無關緊要的、甚至是“預料之中”的實驗或錯誤……
“難道我們所有的掙紮，在某個更高的存在眼中，都隻是……無關痛癢的塵埃？”墨紀奈的聲音帶著一絲罕見的動搖，他的平衡之道最注重對宏觀態勢的把握，而“沉默觀測者”這個概念的提出，幾乎顛覆了他對這場危機根源的所有認知。
“現在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塵隱低喝道，打斷了眾人愈發壓抑的思緒，“不管有沒有‘沉默觀測者’，眼前的威脅是實實在在的！‘鐵罐頭’的淨化部隊就在外麵，‘逆生之殿’下麵那個‘大東西’也快醒了！莉莉安剛才說‘搖籃在哭泣’、‘種子在傷口發芽’，很可能指的就是這個！”
仿佛為了印證塵隱的話，工作間角落那台“地脈聽筒”驟然發出一陣刺耳的、如同金屬刮擦岩石的尖銳鳴響！
水晶板上，代表“逆生之殿”下方“古傷疤”區域的圖像劇烈波動起來！那個收縮膨脹的光點，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頻率和幅度瘋狂跳動，周圍那些原本緩慢蔓延的“冰晶”紋路，正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粗大、明亮，並且向著四周的“地脈網絡”瘋狂侵蝕、擴散！
整個地下據點，開始傳來低沉的、如同巨獸在岩層深處翻身磨牙的隆隆悶響！穹頂的灰塵簌簌落下，牆壁上掛著的工具叮當作響，連中央那巨大的熔爐火焰都開始不規律地搖曳、明滅！
“地脈擾動加劇！‘古傷疤’在主動抽取周圍地脈的能量！它要‘破繭’了！”負責監控“地脈聽筒”的矮人符文師銅須臉色慘白地吼道。
幾乎同時，據點入口方向傳來急促的、帶著金屬顫音的警報鈴聲！一個渾身沾滿灰塵和碎石的矮人哨兵連滾爬爬地衝進大廳，嘶聲喊道：“族長！不好了！外麵的‘銀雨’……變了！不再是散射掃描！它們……它們開始‘彙聚’！像瀑布一樣，集中轟擊我們頭頂正上方的岩層和舊管道網絡！西北角的‘次級屏障發生器’過載冒煙了！”
內外夾擊！觀測者的淨化部隊似乎終於鎖定了這個頑抗的“變量”據點，而地底深處的古老存在，也在這個節骨眼上開始了最後的、也是最狂暴的蘇醒前兆！
“操他娘的‘鐵罐頭’和地底爛瘡！”老穆拉丁爆出一句粗口，眼中卻燃燒起矮人特有的、麵對絕境時的狂暴戰意，“所有人！一級戰備！熔爐班，給我把‘那個東西’預熱！符文班，把所有能用的乾擾和偽裝符文全部激活，頂到屏障上去！鐵匠班，分發武器！把庫房裡那幾件摻了‘厭序金’的壓箱底拿出來！”
他猛地轉身，看向卡拉斯一行人，語速快得像連珠炮：“沒時間慢慢恢複了！小子們，想活命，現在就得拚命！你們不是有‘理之碎片’和‘混沌合金’嗎？墨紀奈小子，你的平衡力能暫時穩住地脈暴動嗎？哪怕隻給我們爭取一點點時間！卡拉斯，還有那個大家夥，跟我來！熔爐那邊需要你們的力量‘點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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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急關頭，再多的疑慮和恐懼都必須壓下。卡拉斯與暗爪對視一眼，同時點頭。
“墨紀奈，地脈就拜托你了！”卡拉斯沉聲道，強忍著靈魂的抽痛，握緊了暗銀長杖。
墨紀奈深吸一口氣，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無比堅定：“我儘力引導地脈能量的流向，至少延緩‘古傷疤’的抽取速度和能量暴走的擴散！但時間不會太多！”
“塵隱，帶領其他人，協助矮人防禦入口，保護莉莉安！”卡拉斯快速下令，然後與暗爪一起，跟著老穆拉丁衝向大廳中央那咆哮的熔爐。
熔爐旁，溫度高得幾乎能點燃空氣。幾個矮人已經赤著上身，用特製的長柄鉗從爐膛深處，拖出一塊被燒得通體白熾、卻依舊能看出原本暗沉底色、約莫有矮人磨盤大小的奇異金屬錠。
那金屬錠表麵天然流淌著暗金與銀灰交織的、仿佛活物般的紋理，此刻在高溫下，紋理更是如同熔岩般緩緩流動，散發出一種非金非石、既沉重又輕靈的矛盾氣息。
“這是‘星黯源質’！”老穆拉丁吼道，幾乎要蓋過熔爐的轟鳴和越來越近的、從頭頂岩層傳來的沉悶撞擊與碎裂聲，“祖上從‘搖籃’最深處、靠近‘古傷疤’邊緣挖出來的玩意！可能是築星者當年用來打造‘銀眸’核心或者封印‘古混沌’的邊角料！堅固得離譜，對秩序和混沌力量都有極強的抗性和包容性！但我們也一直沒法真正熔煉和塑形它，溫度不夠，符文也刻不上去！”
他指向旁邊一個早已準備好的、刻畫著密密麻麻、複雜到極點的立體鍛造符文的水晶模具，模具中心凹陷的形狀，隱約像是一麵重型塔盾的雛形。
“現在！卡拉斯！用你的‘理之碎片’共鳴，試著‘軟化’它的法則結構！大家夥！用你那帶‘古混沌味’的龍息，給我往死裡燒！不要怕燒壞，這玩意根本燒不壞！但要的就是你那混沌力量中蘊含的‘逆理’和‘創生’特性，去衝擊、激活它內部沉睡的‘源質’！我們矮人負責最狂暴的物理鍛打和符文烙印的時機！”
這計劃瘋狂而冒險，將卡拉斯尚未完全恢複的架構能力、暗爪剛剛掌控尚不穩定的混沌本源、以及矮人千錘百煉的鍛造技藝，在生死一線間強行結合起來，去挑戰一件祖輩都未能完成的奇跡。
沒有時間猶豫。頭頂的岩石碎裂聲越來越密集，據點內部的震動也越來越劇烈。
“開始！”卡拉斯低吼，將懷中那枚已經徹底沉寂、但本質依舊特殊的星輝碎片按在暗銀長杖頂端，同時將自身全部意誌、連同在“理弦同調”中重新穩固的那一絲根基，儘數灌注，化作一道純粹而堅韌的法則共鳴波紋，罩向那塊白熾的“星黯源質”！
暗爪在同一時刻，張開龍口，醞釀已久的吐息噴薄而出！
不再是純粹的黑暗混沌，而是融入了他在記憶回廊中吞噬、統禦的那一絲“大寂滅變量”的逆理碎片，以及新生星雲帶來的微弱“創生”餘韻！
暗紅與暗金交織、內裡仿佛有無數微小世界生滅的恐怖吐息，如同來自深淵的鍛造之火，狠狠衝擊在“星黯源質”之上！
嗡——！！！
奇異金屬錠發出了前所未有的、仿佛宇宙初開般的低沉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