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山屯的空氣變了味。
不再是單調的,混著泥土和牲口糞便的窮苦味道。
現在,整個村子上空,都飄著一股濃得化不開的肉香。
家家戶戶的屋簷下,都掛上了用鹽巴勉強醃漬的肉條。
可天氣漸暖,眼看就要開春開化了。
肉,太多了。
喜悅過後,是焦慮。
這些肉,是黑山狩獵隊的榮耀,是全村人的命根子。
可它們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失去水分,顏色變得暗沉。
開化以後,肉就要臭了。
薑淑雲蹲在院子裡,笨拙地往一塊麅子肉上抹著鹽。
她的手因為不習慣這種“奢侈”的活計而有些顫抖。
鹽巴金貴,可肉更金貴。
她看著院子裡掛著的,堆著的一片片肉,心裡頭發慌。
這輩子沒見過這麼多肉。
也從沒想過,有一天會為了肉太多而發愁。
“媽。”
陸峰的聲音從屋裡傳來。
薑淑雲回頭,看到兒子走了出來,手裡拿著那把剝皮刀,正在一塊磨刀石上,不緊不慢地磨著。
嚓,嚓,嚓。
有一種讓人心安的節奏。
“小峰,這肉……可咋辦啊。”薑淑雲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鹽粒。
“會有人來收的。”
陸峰頭也沒抬,眼睛隻盯著刀鋒和磨石接觸的那條線。
他的語氣,像是在說一件已經發生過的事。
薑淑雲不懂兒子哪來的底氣。
但她信。
從兒子開竅那天起,他說過的每一句話,都成了真。
就在這時,村口的方向,傳來一陣古怪的,從未有過的轟鳴聲。
突突突——突突突——
那聲音由遠及近,越來越大,像一頭鋼鐵巨獸在咆哮。
村裡正在晾曬獸皮的漢子們,都停下了手裡的活,驚疑不定地望向村口。
“啥動靜?”
“地龍翻身了?”
王鐵柱第一個衝了出去。
當他看到那輛綠色的,冒著黑煙的解放卡車,吭哧吭哧地從山路上開過來時,整個人都定住了。
是鎮上供銷社的車!
全鎮就這麼一輛寶貝疙瘩!
車門打開。
供銷社的馬主任從駕駛室裡跳了下來,他穿著一身乾淨的乾部服,腳上的皮鞋擦得鋥亮。
可村民們的目光,卻都落在了從卡車後鬥裡跳下來的另外兩個人身上。
那兩個人,穿著民兵的製服。
腰間,明晃晃地,彆著兩把盒子炮。
槍口用木塞堵著,但那槍身,依舊讓整個村子的空氣,瞬間降了好幾度。
村民們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那股子因為富裕而升起的喧鬨,一下子被壓了下去。
一種不安,在人群中蔓延。
“馬主任,您咋來了?”
村長陸解放搓著手,趕緊迎了上去,臉上堆著笑,腰卻不敢挺直。
“陸村長。”馬主任笑著拍了拍身上的灰,“我來,是辦好事,辦大好事。”
他的目光越過陸解放,直接投向了村子中央,那片空地上堆積如山的獸皮,還有各家屋簷下掛著的肉條。
馬主任的呼吸,停頓了一下。
他來之前,聽說了靠山屯打到不少獵物。
可他沒想到,是這麼多。
堆成小山的麅子皮,狼皮,還有那些野雞兔子皮毛。
空氣裡濃鬱的肉香,幾乎是霸道地鑽進他的鼻子裡。
他走到一堆皮子前,蹲下身,撚起一張狼皮。
皮毛完整,油光水滑。
剝皮的手法,乾淨利落,沒有一絲多餘的刀口。
這是行家裡的行家乾的活。
馬主任的眼神變了。
他站起身,目光在人群裡搜索。
最後,定格在那個站在自家院門口的少年身上。
陸峰。
馬主任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
上次那根極品老山參,已經讓他對這個少年刮目相看。
現在,看著這滿村的獵物,他才發覺,自己還是小看了這個少年。
這不是運氣好。
這是一種恐怖的,無法理解的能力。
“陸峰同誌。”
馬主任擠開人群,主動朝著陸峰走過去。
他的臉上,帶著一種商人特有的,熱情的笑容。
“你們的獵物,我們供銷社,全收了!”
這話一出,整個村子,炸了。
“全……全收?”
“我的天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