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情況。”
冰冷,簡短,不帶任何感情。
這三個字,卻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每個人的神經上。
剛剛從雪崩的死亡陰影裡掙紮出來,還沒喘勻一口氣,趙衛國的心臟就猛地揪緊。他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把手按在腰間的槍套上,身體在一瞬間就進入了戰鬥狀態。
王鐵柱和張大牛兩個壯漢,更是嚇得一個哆嗦,下意識地背靠背擠在一起,眼睛瞪得像銅鈴,死死盯著陸峰注視的方向。李建的臉色,又一次變得慘白。
這片白色地獄裡,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可能意味著死亡。
陸峰沒有理會身後眾人的緊張。他像一頭在自己領地巡視的孤狼,步伐平穩,沒有一絲多餘的動作,徑直走向幾十米外那棵巨大的紅鬆樹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隨著他的移動而移動。
他蹲下身。
那片區域的雪,有被翻動過的痕跡。很亂。旁邊,一點暗紅色的血跡,在純白的雪地上,顯得格外刺眼。
陸峰伸出手,戴著單薄手套的手指,輕輕拂開表層的新雪。
他的動作很輕,很慢,充滿了某種專業的儀式感。
他不是在掃雪,他是在讀取信息。
趙衛國等人屏住呼吸,連大氣都不敢出。他們看不懂陸峰在做什麼,但他們知道,陸峰的每一個動作,都必然有他的道理。
陸峰撚起一點被血染紅的雪,湊到鼻尖,輕輕嗅了嗅。
血腥味。很淡。
是人血。動物的血,腥膻氣更重。
他又仔細觀察那片被翻動過的雪地。在淩亂的痕跡下麵,他看到了一些更深,更規整的印記。
不是他們穿的這種笨重的大頭棉鞋留下的。鞋底更平,邊緣更清晰。是皮靴。是勘探隊才會配發的那種防滑高腰皮靴。
他的目光,掃過旁邊一棵小樹。樹乾上,有一道新鮮的,被刮蹭掉樹皮的痕跡。高度,大概在人的腰部。
一切信息,在大腦中快速組合,分析,重建。
一個畫麵,在他的腦海中浮現:一個勘探隊員,可能因為體力不支,或者腳下打滑,在這裡摔倒了。他的身體撞在了旁邊的小樹上,手或者胳膊被粗糙的樹皮劃破,流了一點血。他掙紮著爬起來,同伴幫他翻找背包裡的藥品,所以才留下了這片淩亂的痕跡。
然後,他們繼續往前走了。
陸峰站起身,拍了拍手套上的雪。
趙衛國立刻迎了上來,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絲顫抖。“陸隊長,是……是野獸?”
“是人。”陸峰的回答,乾脆利落。
他指了指雪地裡那些幾乎快要被新雪覆蓋的印記。“腳印。鞋底比我們的平整,是勘探隊穿的皮靴。不止一個人的。”
他又指了指那點血跡。“血量很少,不是致命傷。更像是在哪裡劃破了手。他們在這裡停留過,時間不長。”
李建聽完,臉上的絕望之色更濃了。“就這點痕跡?這大雪一下,早就沒影了。這跟大海撈針有啥區彆?”
趙衛國狠狠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閉嘴。
陸峰卻像是沒有聽到李建的抱怨。他的目光,越過眾人,投向了山穀的更深處。
“不用找腳印。”
“勘探隊十幾個人,帶著設備,目標很大。他們就像一塊燒紅的烙鐵,丟進了雪裡。他們走過的地方,會驚擾這片林子裡的一切。”
陸峰蹲下身,隨手抓起一把乾淨的雪,在手心裡捏了捏。
“這雪,是三天前下的。濕度,結構,都對得上。勘探隊失聯,也是三天前。”
他鬆開手,任由雪粉從指縫滑落。
“他們走過,會留下我們聞不到的氣味,會留下我們看不見的痕跡,但更重要的,是會改變這裡動物的習性。”
他的話,讓所有人都愣住了。
動物的習性?這跟找人有什麼關係?
陸峰站直身體,環顧四周,像一個老師,在給一群愚笨的學生上課。
“這片林子,有它自己的規矩。食草的,怕食肉的。小的,怕大的。但它們所有,都怕人。特彆是十幾個人一起行動時發出的動靜和氣味。”
他指向東南方一片相對平緩的林地。
“那邊,我之前看到過麅子的糞便,還是溫的。說明有麅子群在那邊活動。它們為什麼會聚集在那邊?因為它們原來的地盤,被什麼東西占了,被嚇得遷徙了。”
“我們不用去找人留下的那點可憐的線索。”
陸峰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強大邏輯。
“我們隻要去找那些被嚇破了膽的麅子,去找那些被驚得不敢落回原來樹枝的林鳥。跟著它們逃跑的反方向走,就能精準地找到勘探隊走過的路線。”
“這不是玄學。”
陸峰看著已經徹底呆住的趙衛國,一字一句地補充。
“這是科學。”
科學。
這兩個字,像兩道天雷,劈在了趙衛國和王鐵柱等人的天靈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