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在幽暗的林間瘋狂穿行。
腳下是厚厚的腐葉和積雪,踩上去軟綿綿的,卻又暗藏著濕滑的冰麵和絆腳的樹根。
每個人的肺都像是在燃燒。
冰冷的空氣,被粗暴地吸入,又帶著灼熱的刺痛感被呼出。
王鐵柱和張大牛,這兩個壯漢,此刻也隻剩下機械性擺動雙腿的本能。他們不敢回頭,不敢去想那頭被暫時困住的怪物,會不會在下一秒就掙脫羅網,帶著滔天的怒火追上來。
趙衛國架著幾乎昏厥的李建,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他的體力早已透支,全憑一股意誌力在撐著。那股意誌力,來自前方那個清瘦的,卻穩如山嶽的背影。
陸峰。
他跑在最前麵,速度不快,卻保持著一種恒定的,極具效率的節奏。他的呼吸平穩,腳步輕盈,身體的每一次起伏,都像經過最精密的計算,完美地卸掉了衝擊力,節省了每一分體力。
他不是在逃命。
他是在進行戰術轉移。
身後的咆哮聲,越來越遠,最終被密集的樹林和呼嘯的風聲徹底吞噬。
又跑了不知道多久,直到王鐵柱感覺自己的腿已經不是自己的了,陸峰才猛地抬手,整個隊伍像被按下了暫停鍵,瞬間停了下來。
“到了。”
陸峰的聲音,依舊沒有絲毫波瀾。
眾人抬起頭,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他們已經跑出了那片幽暗的樹林,來到了一處更加開闊,也更加荒涼的亂石地帶。這裡的岩石,比入口處的更加巨大,也更加扭曲。像是一群失敗的造物,被神明隨意地丟棄在這裡。
而在他們正前方,一處巨大的,如同被斧頭劈開的岩壁之下,有一個黑黢黢的洞口。
洞口有一半,已經被積雪掩埋,隻留下一個半人高的狹窄入口。如果不仔細看,根本不會發現這裡還有一個山洞。
“洞……洞?”張大牛扶著膝蓋,大口喘著氣,話都說不連貫。
陸峰沒有回答。他走上前,蹲在洞口。
他的手指,輕輕拂開表層的積雪。雪下,是一層黑色的灰燼。灰燼的餘溫,早已散儘,但陸峰的指尖,能感覺到那股獨屬於燃燒過後的乾燥和粗糙。
篝火。
有人在這裡,生過火。
陸峰站起身,目光掃過洞口周圍。幾枚被丟棄的,已經生鏽的罐頭蓋子。一小塊被撕破的,帶著油漬的帆布。
他幾乎可以百分之百確定。
這裡,就是勘探隊的避難所。
“進去。”陸峰下達了命令。
趙衛國精神一振,也顧不上疲憊,立刻拔出腰間那把已經沒有子彈的手槍,第一個貓著腰鑽了進去。
山洞裡,一片漆黑。
一股混合著潮濕,黴變,還有某種淡淡的血腥和藥味的複雜氣味,撲麵而來。
“有人嗎?我們是來救援的!”趙衛國壓低聲音喊道。
黑暗中,沒有任何回應。隻有他自己的聲音,在空曠的洞穴裡,激起一陣空洞的回響。
陸峰緊隨其後,鑽了進來。他的眼睛,在進入黑暗的瞬間,瞳孔就微微放大,快速地適應著這裡的光線。
王鐵柱和張大牛架著李建,也跟了進來。
“峰哥,這裡……好像沒人啊。”王鐵柱的聲音裡,帶著一絲掩飾不住的失望。
陸峰沒有說話。
他的聽覺,捕捉到了黑暗深處,那一絲極其微弱的,幾乎與岩石滴水聲融為一體的,人類的呼吸聲。
很慢,很淺。
像是風中殘燭,隨時都會熄滅。
他從背包裡,拿出了一個手電筒。這是勘探隊丟棄的背包裡,為數不多的還能用的東西。
哢噠。
一道昏黃的光柱,撕開了濃重的黑暗。
光柱所及之處,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山洞的儘頭,幾具“屍體”,正橫七豎八地躺在一些鋪著乾草的石台上。
他們穿著勘探隊那種厚實的棉衣,但衣服已經破爛不堪,沾滿了汙泥和血跡。每個人的臉上,都蒙著一層死灰般的顏色,眼窩深陷,嘴唇乾裂,形容枯槁,就像是從墳墓裡爬出來的乾屍。
如果不是他們那微微起伏的胸膛,任誰都會以為,他們已經死了。
“還……還活著!”趙衛國聲音顫抖,他一個箭步衝了過去,跪在一個看起來年紀最大的,頭發花白的老者身邊,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有氣。
雖然微弱,但確實還有氣。
或許是手電筒的光亮,和趙衛國的動作,驚動了這位老者。他那緊閉的眼皮,艱難地顫動了幾下,然後,緩緩地,睜開了一條縫。
渾濁的,布滿血絲的眼球,在看到趙衛國那張焦急的臉,和那身不屬於他們隊伍的裝束時,先是茫然,隨即,爆發出了一股難以置信的光彩。
“救……援……”